最开始,这种光亮带来的不是抚慰,而是刺激性的疼痛,让他浑身不自在。
就像他每次看到太阳奈的时候。
风影可以肯定,我爱罗已经在太阳奈身上发现了他最渴望而不得的特质——爱人与被爱的能力,稳定的情绪和边界感,被周围许多人欢迎且需要着,有好多朋友围绕。
最重要的是,她甚至能和自己身体里的尾兽相处得很好,以及她和风影之间的亲密关系。
她就像是我爱罗做梦才能梦到,或者都不敢梦到的一个人,现在却那么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被另一个我爱罗拥有着。
但现阶段的我爱罗,很擅长把这种复苏般的心悸,给错误地扭曲成他想立刻杀了对方,却又无法做到的焦躁和愤怒。
所以他还沉浸自己“需要找个机会朝她下手”的计划里,忽略了自己的注意力,正在越来越长时间地放在她身上。
太阳奈也不会注意到。
因为我爱罗到目前为止,最明显的行为变化就是,愿意跟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早上刚起床收拾好自己,走向楼下厨房准备热点早餐的时候,风影就看到了那个瘦削沉默的身影。
他微微停顿一下,没什么表情变化地开口说了句“早”,然后去打开冰箱找食材。
没有询问我爱罗要不要吃早饭的意见,他坐在这里就已经是回答。风影在计算饭量的时候自动把他也算进去,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他:“你喜欢吃什么?”
自己问自己喜欢吃什么真的很怪。
我爱罗不知道他是故意的,意图用这种方式来把他们两个区分开——我爱罗自己就会这样——还是真的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于是反问:“你吃什么?”
“蔬菜饭团,淡羊奶,溏心蛋。”他回答,态度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对方挑衅式地反问而生气。
“我都不要。”我爱罗皱起眉心,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疑惑,为什么这个我爱罗会喜欢这些东西。
风影并不意外地嗯一声,回答了他的疑问:“太阳奈比较喜欢。”
“所以你就抛弃自我,什么都跟着她选?”他问,语调比风影更冷,甚至有点嘲讽人的意味。
“这跟自我无关。”风影回答,同时想起小时候,他似乎经常在家用味增汤和煎饺当早饭。
“那味增汤和煎饺呢?”他又问。
这次我爱罗没说话,风影知道那就是这个了。
看着他动作熟练的切菜,煮汤,制作饭团,我爱罗越来越觉得诡异。
这些他都不会。
他知道怎么在最恶劣的自然环境里,靠捕猎一切动物和寻找水源活下来,但他完全没进过厨房,更别提这么熟练地做饭。
再加上风影刚才提到了太阳奈,所以我爱罗都不用想就能反应过来,他会这些是因为谁。
“所以你是自找的。”
他说,明明朝着光看,眼睛里却依旧阴暗一片:“为了别人去做这种麻烦又没用的事。”
“我是自愿的。”风影纠正了他的用词,玉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对方,“而且不是为了‘别人’。”
“她不就是‘别人’吗?”我爱罗反问。
“那是因为在你眼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只分为‘你自己’和无关紧要的‘别人’,没有中间地带。”风影这么说。
“所以她是你的中间地带。”
“她在我之前。”
不管是重要程度,还是一切被考虑到的优先级,在风影心里,太阳奈都排在他自己前面。
这种彻底到毫无保留的心甘情愿,是十二岁的我爱罗不能理解的。
或者说他不允许自己去理解。
只是听到风影这么平静的几个字,他就已经开始感觉到头痛。
像是被一柄极细极长的薄刃穿透了神经,让它开始以心跳的频率在抽搐,鼓动出尖锐的刺痛,辐射到他的头颅深处,甚至是胸口最里面的位置。
他有种自己正在被剖开的痛楚,流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怨恨的毒汁,硫酸一样淌过他的皮肤,灼烧感强烈。
“你在说什么蠢话……”
他看着风影,眼神有种阴冷压抑的狰狞:“把别人放到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为了别人付出,明明自己都快累死了还要一早爬起来,做这些麻烦又无聊的事讨好她,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无用。”
听到这些评价,风影依旧没有生气。
他只是在想,自己的十二岁和眼前这个我爱罗,可能看起来真的挺类似的。
区别是,我爱罗执着过度的所谓“自我”,就只是他自己。而风影曾经同样执着,甚至更加疯狂地想要抓紧的“自我”,是被他投射了太多精神寄托的太阳奈。
他们都是在不择手段地企图活下去。
“那不叫讨好。”风影将做好的饭团一个一个摆好,用一种更能被我爱罗理解的话回答,“我做这些是因为我喜欢看到她开心,也喜欢她需要我。”
看起来我爱罗还是没有理解。
出于自己喜欢而随心做事,他能懂。但这种喜欢是为了让另一个人更舒服,更开心,以至于不考虑自己,他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