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将整片海面铺成闪烁的银箔。
长风从深海吹来,带来一阵阵空灵、悠远的海螺声。
楚清和循声游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抵达声音的源头。
她拨开水面,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位端坐在月光礁石上的神祇。
即使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楚清和也一下子认出来了。
是灵胥。
她一袭水蓝色长袍,长发用木簪松松挽起,正垂眸吹奏着一枚洁白的海螺。
月华与水光交织在她周身,为她那神圣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难以化开的哀愁。
楚清和浮在近处,静静望着她。
灵胥吹完最后一缕音符,放下海螺,目光投向楚清和:“你来了。”
声音直接响在楚清和的脑海。
楚清和微微一怔。
灵胥朝她招了招手:“坐吧。”
下一刻,楚清和便发现自己已幻化出双腿,坐在了灵胥身旁的礁石上。
她们并肩望着那片被古老月光照耀的海。
灵胥轻声问,声音缥缈:“这是两千八百二十一年前的月亮,比之现今,是否更澄澈明亮?”
楚清和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夜刚见过的月色,老实回答:“也还好。”
她觉得,远不如和沈澜一同沐浴过的今晚的月光动人。
这个念头自然闪过,灵胥望着她的侧脸,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上许自嘲:“也是。”
她将手中的海螺递向楚清和:“这个,给你。”
楚清和低头,看到那海螺与沈澜手中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一对。
她没有接,只是问:“这是什么?”
“嗯……算是伴手礼,或者……纪念品。”灵胥的语气很淡。
“有什么用吗?”
“并无大用。”灵胥凝视着她的脸,声音轻柔,“只是你持一枚,她持一枚,来生便会化作彼此耳后的胎记,让你们能更快找到对方。”
灵胥说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楚清和的耳后。
那触碰一触即分,只留下一丝冰凉的余感。
“这算是……赐福吗?”楚清和不解。
“不是。”灵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笑意,“是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楚清和睁大眼睛。
灵胥已转过头,双手向后撑在礁石上,仰望着那轮亘古的月亮,语气平淡地开始叙述:“我与那个人类,赌了三次。”
“第一次,赌注是她的‘存在’本身。”
“我嗤笑她所珍视的情感不过是叶公好龙,与她打赌,若她死而复生出现在你面前,你的第一反应定是恐惧推开。”
楚清和立刻想起了那段突兀的、冰冷的记忆:“所以那天晚上……”
“没错,是我。”灵胥坦然承认,语气毫无波澜,“若那夜你表现出丝毫抗拒或恐惧,她那具苏醒的身躯,便将归我所有。”
那时,她会取代沈澜,降临人世,继续执行那迟来了两千多年的、对“背叛者”的惩罚。
可楚清和竟显得那般心甘情愿欲随她而去……灵胥觉得索然无味。
于是,有了第二局。
赌注是沈澜的灵魂。
“若你在其后的十二年间忘了她,她的灵魂便归我所有。”
因此,每至中元、除夕,灵胥便会携沈澜的魂魄悄然上岸,窥探楚清和的生活。
直至去岁除夕,她们见了楚清和那幅画——一片漆黑深海,被无尽的鲜血染成刺目的红。
灵胥立于楚清和身后,作出了预言:“在你死后的第十二年,她将于夏至之日殒命。”
言毕,她便欲离去。
既然楚清和将死,那么沈澜的灵魂与□□,对她来说再无吸引力。
她只需等待下一次轮回,楚清和又重新孑然一人,再来收取“成果”便是。
然而沈澜却急了。
沈澜拦住了她,澜举起那根与楚清和命运相连的无形红线,对灵胥说道:“我听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皆系于此线。”
“只要这条线未断,无论轮回几道,终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