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来得温吞,却在柳致远归家这日因为初雪的到来陡然添了些清冽寒意。
细雪如絮,自铅灰色的天幕缓缓飘落,沾在青瓦上便融作细碎的湿痕,落在廊下盆栽的腊梅上,枝头上裹起了薄薄一层白,将寻常的院落衬得清雅几分。
书房内,柳家已经烧好了炕,炕上小几上放着一个小火炉,炉上紫砂壶正煮着一壶热水,待到咕嘟冒泡时,吴幼兰正往砂壶里添着晒干的桂花和前些日子买回来的红茶。
甜香混着茶香随着水汽的弥散愈清润,柳闻莺和柳致远见状也放下了手里的书坐到了炕上,上炕前柳致远还将书房的窗户合上了一半。
挡了风的同时他们依旧能看见窗外飘落的雪花。
围炉煮茶观雪,倒是难得的休闲日子。
一家三口捧着热茶,看着窗外雪声簌簌。
眼瞧着落雪渐密,一盏茶的功夫连远处黛色的屋舍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白。
吴幼兰又给父女二人各续了杯热茶,柳闻莺捧着茶杯抿了一口,眼睛弯成月牙。
“爹,这次你月测考了第二,好厉害啊!连续四次前五,过了年,你怕是要升进乙班了吧?”
柳致远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脸上的浮现出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这事他也很是高兴,柳致远补充道:“先前听乙班的学子说,山长每个月都会在乙班亲自上两次课,时事策论山长讲得非常好,若是能多听一些,明年的秋闱也该稳了。”
“那爹爹你要加油啊!”
柳闻莺这边给柳致远加油打气,那边柳致远和吴幼兰夫妻对视一眼,眼底也是宠溺之色。
“爹爹我会加油的。”
这乡试三年一次,若是这次不中那就要再等三年,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况且他参加科举年龄上本就不小,因此明年很是重要,柳致远如今他们家头等重要人物了。
瞧着妻女脸上渐渐浮现出的紧张神色,柳致远不觉莞尔。
上一次她俩这般还是自己院试的时候。
“你们也不必如此紧张。”柳致远对于学习也是难得找到了多年以前上学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飘了,他倒是觉得自己如果稳定挥定是能中的。
只不过这些都是远的,目前让柳致远有些不适的还是昨晚在书院里和周晁说话的那事。
“昨晚周晁说魏影的那事,你们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吴幼兰脸上的温和也敛了几分,看向柳致远说道:“你是说周晁觉得魏影很早接近你是另有所图?”
“嗯。”柳致远点头,指尖摩挲着杯沿,沉声道,“要是说近日因为这些事情他来刻意与我结交我也都能理解,而且观其言,他身后确实有人。
只是,若是这般,他先前在耕读轩的时候,他刻意靠近又是为何?
那时候我一心读书,白丁一个,也不曾做过什么出格或者不当言论,当时他与我频繁地接近,而且装着一副天真的模样,那又是为什么呢?”
屋内瞬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众人甚至能暖炉里的炭火出噼啪轻响,以及那窗外雪落的细碎声响。
知道魏影身后有人并不可怕,关键是不知道魏影身后之人什么时候盯上他们家才是重点。
就像她爹爹说的那样,为什么会那么早就被接触,难道只是巧合不成?
柳闻莺捧着暖手炉,眉头微微蹙着,思索片刻后抬眼道:“爹,你先前说的那些法理人治的见解,本就得到书院里的夫子和山长的赞赏。
再过些时日便是冬月底,苏媛姐姐的成亲贺礼我都备妥了,正打算寄去京城,不如你把你的主张理念写成策论,我一并托苏媛,麻烦她将您的这个转交给文太师?”
说完,柳闻莺顿了顿,继续条理清晰说道:“再者,今年中秋咱们便给文太师府上送过礼,过年时依旧备一份厚礼送去,不管人家搭理不搭理,咱们将咱们该做的做好。
若是有人真盯上咱家,咱家对文太师的态度在这,至少那些人也得忌惮一下文太师,一时半会的也不敢轻易对咱们怎么样。
他日,咱们慢慢和文太师真的搭上线了,也就彻底安心下来。”
吴幼兰闻言,沉吟着点头:“莺莺说得在理,文太师在朝中声望甚高,若能得他照拂一二,确实能少些麻烦。”
他们一家如今因为苏媛的缘故,文太师也抬手帮过一点点,外人眼中看起来确实和文太师有关系就是了。
这关系,他们家还可以慢慢谋划成真,不过魏影这边,吴幼兰又道:“魏影的拉拢倒也不必急着彻底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