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门外突兀的声音响起。
楚南乔长睫轻轻一颤,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楚南乔眼底掠过一丝初醒的朦胧,随即显出清晰的愕然。
他清楚地感受到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以及彼此体温交织间过于亲密无间的姿势。呼吸相近,衣袂相缠,无尽暧昧。
但他很快压下了所有情绪。
几乎是瞬间,他恢复了平日里那淡漠疏离的神情,仿佛眼前这尴尬至极的场面不过是寻常清晨。
他动作自然地、甚至带着几分不经意地,从苏闻贤的臂弯中坐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
“醒了?看来昨夜睡得不错。”他并未看向苏闻贤,只侧脸望向窗外,语气一如往常:“伤势如何?既然不愿让莫北诊治,那便让林南替你瞧瞧。”
床榻上的苏闻贤侧卧着,一手托腮,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惯常慵懒散漫的笑,此时格外鲜明,几乎盈满了整张脸。
可下一刻,笑意却悄然收敛。他低低一声轻嗤,仿佛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诮。
随后,他近乎不可闻地喃喃道:“神仙哥哥,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沉稳持重。可您这般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本事——”
他话音微顿,轻轻摇头,“真叫人伤心啊。”
一种强烈的不满和莫名的挫败感猛地窜上苏闻贤心头。
肌肤相亲、骨血相融的是他,此刻被轻易“用完就丢”、仿佛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抱枕的也是他?
你,楚南乔怎么可以如此平静?
苏闻贤眼底暗潮翻涌,可他苏侍郎何等人物,又怎会轻易泄露真实心绪。
他扯了扯嘴角,随之坐起身来,语调已恢复往日那副戏谑中带着锋芒的模样——只是若细听,便会察觉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托神仙哥哥的福,睡得……甚是好。”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掠过楚南乔那张看似平静的侧脸,轻哂道:“尤其是怀中抱暖,格外助眠。”
楚南乔整理衣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看他,只淡淡道:“既已无恙,便收拾一下,顾家和方瑞安那边,还需应付。”
说完,他便起身下榻,径直走向屏风后,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什么麻烦。
苏闻贤看着他近乎逃离的背影,心中的不满达到了顶点,最终化作一声冷笑。
他眼睁睁地看着楚南乔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门,反手轻轻合上。
骆玄凌正在门外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却什么也没瞧见。
楚南乔面色仍旧清冷,唯有微微握紧的手透出他极致的隐忍。
他只觉得心跳得毫无章法,几乎要撞出胸腔,只能暗自调息压抑。
良久,他才缓声开口:“何事?”
骆玄凌压低声音回道:“苏大人一夜未归,怕不是恢复了就开始图谋使坏……公子务必小心提防。”
楚南乔略显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无妨。你可用过早膳?孤……有些饿了。”
说完,他余光轻瞥向主屋,转身时眸色微微一沉——他那位政敌,定然已恢复神智。
骆玄凌一听殿下邀自己共进早膳,顿时将苏闻贤之事抛诸脑后。
“公子,属下来伺候您用膳。”他快步跟上,语气殷勤难掩。
楚南乔的早膳尚未用完,莫北便步履匆忙地入内禀报:“公子,不好了,念初带着林南和杜文泽走了。”
楚南乔眼也未抬,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静默片刻,他才平静地开口,声线清冷如常:“传话膳房,往后不必再备他的膳食。”语气之中并无一丝意外。
一旁的骆玄凌忍不住低声嘟囔:“真是白眼狼,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
楚南乔瞥了他一眼,语气微凉:“背后不语人是非。”
一开始,便料到会有这一天。
无喜亦无忧。
——
半个时辰后,京郊农舍。
苏闻贤已换上一身玉白暗纹锦袍,玉冠束发,眉目慵懒、锐利,周身自带凛然气度,与昨日那个苍白虚弱的“念初”判若两人。
林南激动不已:“公子,您总算全记起来了!”他看着自己主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半响,才发现,他在青城一直是身着白色衣袍。
印象中,自五年前公子入京、入仕,便是一身玄衣。
“嗯。都记起来了。”苏闻贤语调清越,指尖敲着桌面,眸色深沉,“黑衣人的线索,查得如何?”
“根据公子昨日描述的体貌特征,尤其是眉心红痣,暗卫已初步锁定几人,正在逐一排查。”
“不必排查了。”苏闻贤冷声道,“是相府暗卫夜离,当日约我在烟月楼见面的便是他。”
“公子,此人莫非……武功极高?否则以您的身手,这世上能胜过您的应当不多。”
“功夫倒是稍逊我两分。只是……他出示了相爷的亲笔密信,不料竟将毒下在了信上。本公子一时不察,因而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