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逸快走两步与他并行,语带讥诮:“皇兄真是好手段。柳易卿那等铁证如山的死案,竟也能让你翻过来。不知是使了什么妙法,让那关键证人忽然转了性子?还是……”
他话音微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正从另一侧宫门缓步走出的苏闻贤,“有高人从旁指点?”
楚南乔神色未变,语气是一贯的清淡:“皇弟此言有失偏颇。孤只是依律彻查,还事实以本来面目。一切,不过是法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
“好一个法理昭昭,公道人心!”楚北逸冷笑一声,猛地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我的好皇兄,别高兴得太早。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话中的阴鸷与威胁毫不掩饰。说完,重重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带着一身戾气大步离去。
楚南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微沉。以楚北逸的性子,此事断不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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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北逸胸中怒火翻涌,径直闯入兰妃宫中。
屏退左右后,他再也压不住胸中怒火:“母妃!那苏闻贤究竟是何意图?柳易卿一案,太子占尽风光,赵铭这颗棋也废了!”
“苏闻贤这般阳奉阴违,纯属在糊弄母妃与儿臣?”
兰妃却远比儿子沉得住气。
她纤指轻抬,慢条斯理地拂去茶盏浮沫,声线平稳无波:“北逸,稍安毋躁。”
“苏闻贤此人,心思深得很。他这一手,一石二鸟——既卖给太子一个人情,又借机除掉了赵铭这个隐患。你莫忘了,赵铭终究是你的人,若由他深挖下去,对你、对顾相,都未必是好事。”
“可此实难掌控!”楚北逸烦躁地踱步,“他表面归顺,实则根本摸不清底细!”
“正因如此,才更需牢牢握在手中。”兰妃搁下茶盏,抬眼时目光清锐,“你去,寻个由头,提醒他一句。既已上了这条船,就别妄想左右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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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楚北逸便遣人至苏府,邀苏闻贤过府一叙。
彼时苏闻贤正在院中挽弓习射。
听到林南禀报的消息,他手中动作未停,只淡声对身旁侍卫林南道:“将人带进来。正好,我缺个活靶子。”
林南低应一声,心下暗叹:公子这性子,当真睚眦必报,不好招惹。
那皇子府统领被引至院中,对着苏闻贤草草一揖,姿态仍带着几分倨傲:“苏侍郎,二殿下有请。”
苏闻贤恍若未闻,指尖在弓的弦上弹了弹,随口道:“不急。”侧首吩咐:“林南,给他个苹果。”
待那鲜红的果子被塞入手中,苏闻贤才懒懒抬眼,唇角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顶好了。”
统领怔忡一瞬,随即看清他眼中冷意,霎时面色发白,声音都透了慌:“苏、苏侍郎!末将再不济,也是二殿下府中统领,您这般折辱,无异于打殿下的脸面!这……恐怕不妥吧?”
苏闻贤轻嗤一声,箭尖微抬:“怎么,不愿?那便请回吧。只是不知……若二殿下知晓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妥,会作何感想?”
上一回来通传的侍卫,因未能将苏闻贤请回府,被二皇子迁怒,结结实实挨了六十大板,至今仍趴在榻上动弹不得。
眼前这名新任统领自然清楚此事。
他面色惨白,却无可奈何,只得咬牙道:“苏大人……说话算话。”
苏闻贤弓已拉满,弦如满月。
那人僵立在箭靶前,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未等他喘匀一口气,箭已离弦——破风之声骤起,擦着来人的耳际呼啸而过,连同他头上的苹果,一块射入靶心!
那人浑身一颤,竟不觉间失禁。
“还愣着作甚?”林南上前接弓。
苏闻贤看也不看那狼狈的身影,拂衣转身,径自朝外走去。
身后,那人双手紧握,指甲深掐入肉,眼中尽是屈辱与恨意。
二皇子府邸。
楚北逸端坐主位,见苏闻贤姗姗而来,语气冷厉:“苏大人近日公务缠身,怕是忘了本王的交代了?”
苏闻贤躬身一礼,姿态谦卑:“殿下恕罪。柳易卿一案牵涉众多,下官不得不谨慎处置,以免节外生枝。”
“谨慎?”楚北逸冷笑,“赵铭是本王的人,你倒谨慎地将他送上绝路。苏闻贤,你倒是很会……见风使舵。”
苏闻贤面露惶恐,语气诚恳:“殿下明鉴,微臣实在不知赵铭竟与殿下有关。若早知如此,定会设法转圜。奈何证据确凿,太子又紧盯不放,微臣若贸然出手,只怕反会引人怀疑,牵连殿下更深……微臣一片苦心,皆是为殿下考量啊。”
楚北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苏闻贤一脸坦然,唯有眼神中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半晌,楚北辰才冷哼一声:“苏大人是聪明人,当知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本王能给你的,顾相能给,太子……却未必能给。你可要时刻谨记,谁才是你真正的倚仗。”
“微臣明白,微臣对殿下之心,日月可鉴。”苏闻贤连忙表忠心,“日后定当更加谨慎,为殿下效力。”
“最好如此。”楚北辰挥挥手,“下去吧。盐税新政的章程,你好生琢磨,这可是块肥肉,别让太子那边独占了去。”
“是,微臣告退。”苏闻贤恭敬退下。转身的瞬间,他眼底掠过一丝冷嘲。
真正的倚仗?他如今真正的倚仗,不是龙椅上那位时日无多的帝王,亦非那位权相。
他能倚仗的,不过是他自己罢了!而他,心之所向,是那位让他心绪牵动、并已立誓辅佐的储君。
楚北辰的威胁,在他眼中不过是困兽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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