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边角钝化的四方玻璃嵌在金属门的上方,但玻璃外面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见。
“我们还在原来的地方吗?”我忍不住问道,“还是说我们刚刚穿越了?”
萨姆看了眼迪恩手里的灭火器,那东西倒是老样子。“这里是狭缝世界,什麽都有可能发生。”他缓缓说道,“追究这些变化的起因不会很快得到结果。我们先去驾驶室看看,如果能重新发动车子,至少我们就能尽快赶到目的地。”
“我就知道斯塔克这小子不靠谱。”迪恩嘀咕了一句,然後走在了最前面,朝着驾驶室的方向谨慎前行。萨姆在中间,我在最後。
但就在我们走过这一节车厢,进入下一节车厢的时候,又是“咚”的一声,就从前面不远处传来。
迪恩举起一只拳头,然後头也不回地把手里的灭火器塞给萨姆,自己侧身上前。
“迪恩?”在迪恩停下脚步几秒钟却没有动作後,萨姆忍不住问道,“怎麽了?”
迪恩缓缓俯身,从地板上捡起了什麽,然後冲着我们亮了亮。
那是一个灭火器,和他之前捡起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打个赌,”迪恩沉着脸说,“再往前走,我们还会再捡起来一个。”
蓦地,我脑海中浮现出我们不断前进,而红色的灭火器在我们身後堆积如山的画面。这画面栩栩如生,几乎让我的仿生大脑感到一阵不安。
“这里确实看上去和上一节车厢一模一样。”萨姆沉吟道,“我们再往前走一点,迪恩,事不过三。”
迪恩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转身继续向前走。我落在最後,当我迈过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那种火车上常见的卫生间和洗手间把过道挤得只剩一点点——前面再次传来“咚”的一声。
迪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告诉过你了,萨米,现在你欠我五块钱。”
“我们可没打赌,迪恩。”萨姆无奈地说,然後转向侧方的车门,“这地方看上去像火车吗?”
“我可没见过火车门在车厢的半中间开着,”迪恩说,“而且看看这两边的座位,更像大巴,对不对?”
萨姆说:“我要打开门看一下,迪恩,拿着。”说着把灭火器扔到了迪恩怀里。
我凑上去,看着萨姆抓住门上的拉杆,然後缓缓把门拉开——门先是向里弹起了一点,随後向右滑去,露出外面漆黑的夜色。
门刚打开一条缝,冷风就灌了进来,发出尖锐的哨声。我们的衣服全都“扑拉扑拉”响着,紧紧贴在了身上。
“我的天啊。”我忍不住嘟哝了一声,看着外面无尽的夜空,以及车厢外的万丈深渊。
萨姆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七零八落,他提高声音说道:“轨道架得很高,我看不到地面。我们在高架桥一类的地方,我觉得我看到了铁轨。迪恩,这是辆该死的火车。”
然後迪恩揪住他的衣服後面,把他拉回过道中间。
“让我看看!”我挤过他们两个,一手抓着靠门的座位靠背,走向门口。
萨姆是对的,这真的是一辆火车,而且火车轨道就像空中积木一样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去往哪里。我唯一能看到的是黑漆漆的夜空,下方的深渊像是浓浓的墨缸一样,什麽都看不到。
一时之间,我几乎有种我们漂浮在虚无之中的错觉。
推开这种过于浪漫——也过于真实——的想法,我抓住车门扶手,探身出去往右手边的车头望去。
“小心点!”迪恩说道,紧跟着抓住了我的衣领,他的胳膊摩擦着我的翅膀边缘。
我回过头,让他看到我的白眼。“迪恩,我会飞,你真的担心我掉出去吗?”
“别蹬鼻子上脸,小鬼!”迪恩瞪了我一眼。
我缩回来,对他说道:“事实上,这也是我的提议。我飞出去,飞到驾驶室,从外面进入。这样就不会困在这节车厢里,被灭火器淹死了。”
迪恩没说话,但他狠狠地冲我皱眉,显然不喜欢我的主意。萨姆则问:“你怎麽知道同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我总不能飞出去又再飞进来,你们都看着呢。”我抱起胳膊,翅膀在身後跃跃欲试地舒展开,又聚拢好。
萨姆和迪恩对视了一眼,後者一言不发,但前者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会时刻看着你,”萨姆说,“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回来。”
“别逞能,小妹。”迪恩缓和了语气,但依旧不悦,“鬼打墙我们见多了,解决方法多的是。”萨姆也点头表示赞同。
我郑重颔首,然後转过身,跳下车门。
车门外还有一小截铁轨外侧的枕木似的延伸,但并非一体,而是像一节节探出来的火柴头一样,仿佛这列空中火车是某种多足机械生物似的。
猎猎寒风中,我就踩在其中的两截枕木上,然後舒展翅膀,轻轻起跳。
助推器啓动时顺滑得犹如加热後的巧克力,翅膀切开冰冷的空气,带着我向右侧方滑动,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我有几秒钟不得不在狂风中屏住呼吸,但那并不影响飞行——在仿生人的身体中,呼吸只是一种功能,而非必须——然後我便到了,因为我们离火车头相当近,只隔了三个车厢。
转眼之间,我已经在车头旁的枕木上轻轻落下,转头看了一眼萨姆和迪恩探身出来望着我的车门。迪恩像买了挂票似的挂在车门上,只有一只脚踩着车厢踏板,萨姆站在他身後,一只手揪着他的衣服。
我冲他们竖起大拇指,然後原地起跳,让助推器保持恒定功率,让我悬浮在车门外。
透过驾驶室没那麽脏的车门玻璃,我看到一个骷髅头歪倒在一件黑色的列车长制服上,制服里大概还有骷髅剩馀的部分,但在车窗外看不真切。
我抓住车门把手,然後用力一拉,没能拉动。我不得不擡起一只脚踩在车厢壁上,把助推器功率推高,然後才听到车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助推器一同嗡嗡作响,我能感到後背开始发烫。
“嘎啦”一声,车门猛地被我拉开,我想後飞出去一点,但很快稳住了身子,但没能制止那具骷髅从驾驶座上歪倒下来,跌出车门,摔在枕木上,接着坠入无底深渊。
“妈的。”我喃喃借用迪恩的脏话,然後落回车门旁的枕木上,冲萨姆和迪恩挥了挥手,然後收起翅膀钻进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