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音人
他有两个名字,音人和砂男。前者是他的印第安人名字,不知是不是父母起的,他们很早就去世了,他对此没有印象,也许姐姐还有。另一个,是保留地的守护神建议他起的。
“你可以不喜欢,但不得不承认,白人现在占据着更大的世界。如果完全拒绝他们,意味着放弃更多的可能。所以起一个吧,这样就可以和他们做生意了。”
他那时候很小很小,还是个能坐在她膝头的幼童。“您也有白人的名字吗?”
“对啊,我的白人名字甚至就叫White。”
“那您真正的名字呢?”
“chowchow。”
他指着和姐姐一起玩的白色松狮,“我以为她才是chowchow。”
“她是chowchow,但是她叫wonderful。我就叫chowchow。”
所以音人把自己的名字翻译成了英语,可他的口音有些奇怪,soundman听起来更像是sandman,因此,音人变成了砂男。
那只狗是整个保留地最有骨气和个性的家夥,所有人都爱这位守护神,敬畏她,崇拜她,遵从她的建议和指令,就算以前对她不感冒的家夥,也在她的一次次成功和胜利之下折服了。只有这只狗,从头到尾都没对她客气过。
他的姐姐是这只狗的照料者,这是chowchow给她安排的工作,从十五年前,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儿时开始,一直干到两年前,守护神和她的狗,以及一些其他忠诚于她们的人彻底失踪为止。
音人在稍大一些的年纪获得了替身,于是一些人,比方说花京院医生,lisalisa女士,仗助先生,这些留在保留地多一些的前辈们开始教他战斗技巧,而chowchow,她教他怎麽辨别和使用声音,从风吹过树叶,到野狼长嚎,再到钢琴复杂的音阶,只要一有机会,她就将声音有关的知识教给他。
她是他的家人,和血脉相连的姐姐一样重要的人。
她们还有一张全家福,姐姐抱着王德发,chowchow抱着他,在镜头前尽可能贴在一起,露出灿烂的笑容。她们直到最後也没能让王德发咧开嘴角一起笑,甚至没能让她看镜头,姐姐抱着不听指挥的沉重的大狗,脸憋得通红,那笑容僵硬得像是在掩饰当衆放屁的尴尬,而他因为曝光太慢,注意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眼睛瞪着啥也没有的半空。只有chowchow,她在那张照片上是完美的。
他一直随身带着那张照片,成为了保留地的自卫队成员後,领到了带着队伍标记的徽章,他将其改造一番,变成了一个腰带扣,将照片放进去,再也不担心遗漏或损伤。
那是他的护身符,在她们的庇护下,他战无不胜。
他一度以为,chowchow无所不能,战争,工厂,商业,政治,医疗,音乐,甚至连疾病和死亡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有些人不那麽想,他们说起chowchow时,除了信任,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丝忧愁。他们都是被王德发带到这个世界,又在两年前随她们一起离开的人。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好似一场毫无预兆的地震,全世界都有震感,但保留地就是震源。一栋房子,如果没有了主梁,即便它看起来依旧是房子的形状,也不再稳定安全。
找到她们,或者一起消失的任何一个人,成了最要紧的任务。
但很快,这个任务的紧迫性就下降了,从每天讨论,到每周,再到一个月一次。如果不是二十多天前,报纸铺天盖地地报道她从落基山脉中现身的消息,这件事也许会变成每个季度提起,然後是一年,最後,彻底消失在人们口中。
保留地里举办了盛大的庆祝仪式,人们齐声欢呼,原本变得松散迟滞的秩序跌跌撞撞运作起来,一切充满活力。
音人本来也是沉浸在喜悦中的一员,直到报纸上的一个名字引起他的注意——乔尼·乔斯达。
“她不该和乔尼先生走那麽近。她们是敌人。”
“我们先下手把那家夥干掉?”
“能有什麽用?他可是个乔斯达,他总会回来的。除非永远把他和她隔离开来。”
“他现在就在她身边,你打算怎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弄走,又能隔离多久?她把他藏在伦敦,可不就是在提防这个。”
“是啊……可那家夥会杀死她,这不是什麽新事。”
这是在那次大规模失踪发生的半月前,音人听到的一段据说是意大利人的自卫队同事的对话。
在这两年中,他无数次懊悔自己的愚钝,没能察觉到那是一段预言。如果他那时候就行动起来,除掉乔尼·乔斯达,後面那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可惜,乔尼·乔斯达也在这两年里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没有给他任何补救的机会。
现在,他竟然和她一起出现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家夥,还打算纠缠她多久?直到她真的死去吗?
火焰充斥着他的胸膛,他请了假,朝大赛的下一个节点堪萨斯城赶来。他可记得,这是两年前乔尼·乔斯达最後出现的地方,他要在这里,了结了他的性命。
为了避免干扰,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决定,连姐姐都没有。他知道她会说什麽,“别这样,音人,你是要去夺走一个无辜的人的性命,chowchow她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她说的没错,chowchow不可能支持。这次行动,没有受到她们的祝福。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护身符失效了。
先是天气不做美,他撞上暴风雨,比计划迟了一天。等他到达时,乔尼·乔斯达已经住进了有她所在的宅邸。
她不会允许他下手的。如果他冒然现身,只会打草惊蛇,失去後面的所有机会。所以,即便思念如同白蚁蛀空堤坝一般侵蚀了他的身体,他依旧咬牙坚持,没有去见她。
为了增加得手的几率,他去找了总统,以自己保留地自卫队小队长的身份谎传本部指令除掉乔尼·乔斯达,希望他配合,对方非常谨慎,没有应答。但後来,一个名为迪亚哥·布兰度的选手主动找到他,提出合作。
这难道不是太巧了吗?这种疑虑不是没出现过。可那个青年说起乔尼·乔斯达如何数次让他颜面扫地,他必须除掉他时,他就相信了他。
他只是也在怀疑自己是否在犯一个不可饶恕,无法挽回的错误,只是需要一点支持,只是误以为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他不知道这是一个关于她的冒险故事,她是唯一的主角,而自己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他注定失败……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