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娜不喜欢他这种每次进入正题前都要先行铺垫的委婉与试探,于是不快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冷淡的音节:“嗯。”
现在麦考夫知道,他该进入正题了,至少在她转身离开之前。
“你对怀特利怎麽看?”
“自大的蠢货。被平民阶层视为带来公平的救世主,他所刻意营造出来的这一人设也毁了他。”
麦考夫对玛蒂娜的刻薄评价不置可否。他走到窗前,手中雪茄转了一圈,又放了回去。
“但是犯罪卿杀了他。”
明明二人都对犯罪卿的身份心知肚明,但他依然不在明面上将“莫里亚蒂”这个姓氏与“犯罪卿”放在一句话里。
玛蒂娜知道此次案件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也知道麦考夫多半是已经推测出原委了。
“现在那些曾经视怀特利为救世主的平民将视犯罪卿为敌人。”
她轻易地把这句话说出口,并不在乎那传说中的“义贼”犯罪卿,也不在乎与她纠葛良多的莫里亚蒂。
“可贵族本就视犯罪卿为仇敌。”麦考夫接道。
其实玛蒂娜想说,这个国家还有一批没有爵位丶身在下议院丶但掌握了大半经济实权的资産阶级,像她这样身兼实权贵族与资本家身份的毕竟是少数人,可为什麽所有人都觉得阶级矛盾只存在于贵族和普通平民之间?那资産阶级与无産阶级的矛盾又算什麽?他们这是在忽略主要矛盾吗?
但是玛蒂娜不说,她只懒洋洋地又应了一声。
“接下来政府会将抓捕犯罪卿提上日程。而对于他们来说,找到他们犯罪的实证并以法律审判他们实在太难,也太耗费成本,并不合算。所以暗杀,就成了唯一的选项。”
说到这里,麦考夫终于真正看向她。
玛蒂娜同时侧过脸来,与他对视。
“你这是终于要给我派活了?”她的尾音上扬,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麦考夫上前一步:“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也唯有你能做到。”
这就是当初莫里亚蒂与他摊牌时,玛蒂娜在场的原因。无论玛蒂娜还是莫里亚蒂中的哪一方失控,另一方都会成为牵制对方的底牌。
与玛蒂娜的合作并不可靠,她有很多其他更狠厉的手段来达成她的目的,而且她也实在难以被莫里亚蒂们所真实地伤害到。她唯一的软肋,只有她的继承权。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国王维多利亚会考虑继承权的事。”
“我要的可不是针对我的特殊继承权。就我个人而言,这种特敕本就是我该有的。”
国王当然有权力敕令某位贵族女性继承爵位与家族的全部遗産,但这仅限于“某位”。按照法律而言,玛蒂娜失去的仅有在封地德文郡的不动産,但德文郡是她的大本营,是她少年时期经营十馀年的地方。如果失去对德文郡的控制,虽然她的生意很难被摧毁,但是她那真正的事业将会受到严厉打击。届时,在德文郡的无数个伊丽莎白丶艾琳·艾德勒丶安妮丶海蒂丶卡米尔丶琼丶梅丶贝姬,都会失去她们的立足之地。
她不仅不想退,还想要更进一步。
“我明白了,我会向国王转达的。”麦考夫顿了顿,强令自己与玛蒂娜尖锐的目光对视,冷淡且坚决,“但是你也得保证,不会发生像上次艾琳·艾德勒那样的事。”
“你担心我因为与莫里亚蒂的私情放过他们?”玛蒂娜的声线提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在侮辱我吗?”
麦考夫一时不知道玛蒂娜是认为他侮辱了她的职业修养,还是因为他把她想成了会为“义贼”放水的善人而受到了侮辱;又或是她本就看不起莫里亚蒂们的所作所为,不屑与他们为伍,所以觉得他误以为她会帮助他们是一种羞辱。
但是无论如何,最後的结局都会是他想要的。
“那就好。”他说。
玛蒂娜眼眶里那双冷冷的松石绿色的眼珠蓦地向上转了半圈,窄薄的眼皮下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凶光,但转瞬即逝,以至于麦考夫来不及捕捉并判断其中的含义。
她走了,没礼貌地转身就走,和来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夏洛克闯进了第欧根尼俱乐部,站在门口大声道:“谁已经违反了两次规则?”
刚才被玛蒂娜来时抢走报纸的人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夏洛克得意洋洋地走到他面前,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观察他:“喂,你出轨了吧。”
短时间内多次“受害”的男人第三次咳嗽起来。
夏洛克没空指点他要怎麽隐藏出轨痕迹了。他直起身,望向从会客厅走出来的玛蒂娜。
玛蒂娜并未将多馀的视线分给他,只在与他擦肩而过时微微移动了一下眼珠。
“哟。”
这算是打了招呼。
她走了。
夏洛克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去看她的背影,因此也错过了她刚走出门口时,低声对她的女仆所吩咐的那句:
“是时候接‘卡文迪许公爵’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