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般的温度和抑制不住的颤抖通过手心传至四肢百骸,月岛萤在一片黑暗中迎上川濑久夏不知所以的目光,内心忽地一窒。
不要再一次次地错过我了。
他在脑海中低语着,坚定不移的眼神把川濑久夏牢牢锁住,另一只手里握住的伞骨硌得他浑身发疼。
心脏也开始酸痛起来,甚至开始发胀,许多他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的情绪,怜惜丶嫉妒丶占有丶爱慕,甚至祈求都一股脑地在那个小小器官里发酵着,把他这几十天来拼命掩饰的思想工作毁于一旦。
月岛萤从来就对一见钟情这种子虚乌有的罗曼蒂克嗤之以鼻,一个人要多麽光彩夺目,才能让别人仅仅一眼就甘愿追随沦陷呢?
只因为一副皮囊就宁愿“情定终身”,太幼稚了。
所以,当记忆每每闪回到那个沉寂空旷的初雪天,或者是前一晚路灯下那深深一眼,月岛萤都固执地认为这只是他人情没还干净的一厢情愿而已。
但就在今晚,他的自欺欺人彻底走到了尽头。
辗转反侧需要理由吗?频频投向女生宿舍大门的视线需要理由吗?不管不顾地翻箱倒柜需要理由吗?
在看到狼狈的你的那一瞬,占据我内心的那些恋慕丶思念丶疼惜,需要理由吗?
如果一定要为这些陌生的情愫下个定义,那麽,我想,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它们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赖的一种存在了,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和逻辑条,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入侵了我的内心。
无赖到每个人都可以对它无师自通,只要察觉到那麽小小一丝线索,所有人就都能明白,这叫喜欢。
“川濑。”月岛萤放开她的手腕,喉结滚了滚,沉声道,“我那里有感冒药,你吃一点,不然你明天会发烧的。”
他的语气平稳而有力,川濑久夏倍感意外地眨了眨眼,正想推脱,皮肤上湿漉漉冷冰冰的触感却让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自知理亏,她也只好讪讪地跟上少年的脚步。
“头发都吹干了吗?头疼吗?会不会晕?”
女生浴室的灯灭了,川濑久夏换上一身长袖长裤,揉着头发走了出来。
听到动静,倚在墙边无所事事的月岛萤立刻站直,关切地问她。
“没有…咳咳咳……”咳嗽接踵而至,无情地剿灭了她的逞强,川濑久夏一手扶住墙,咬着唇拼命想把它们憋回去。
月岛萤没怎麽照顾过病人,尤其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女生,他皱了皱眉,擡起的手在她横在她背上,却始终没敢落下去。
半晌,待川濑久夏憋得满脸通红,他才怔怔道:“没人能忍住咳嗽的,你别……别这样了。”
话一出口月岛萤就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来赔罪,他是不是也被雨淋得神志不清了?这叫安慰吗?
平日里无往不利的尖锐口才此刻却栽了个大的,月岛萤干脆眼一闭嘴一合,木头一样杵在川濑久夏跟前发愣。
“咳…好,我听月岛君的。”磨人的咳嗽暂时退场,少女被他难得一见的吃瘪样给逗笑了,伸出一节玉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你的药呢?”
月岛萤这才大梦初醒般活过来,引着她到了活动室,原本只是被妈妈硬塞进来的感冒药终于派上了大用场,他拆出一包,又赶着找热水和杯子,尽心尽力地给川濑久夏诠释了什麽叫手忙脚乱。
“我喝冰水就冲剂就行。”叫住在活动室四处打转以找到热水的月岛萤,川濑久夏冲他扬了扬手中刚接满的水杯,“冰水更不容易让喉咙发炎,过来坐吧,别找了。”
感冒对她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川濑久夏一口气将冲剂喝了个干净,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对了,谢谢你的感冒药,月岛同学,我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二字正正戳中月岛萤摇摆不定的内心,他顺着那盒暴力拆开的药盒往上看,视线落进那片轻快的灰蓝色里,犹疑道:“你真的把这事给忘了?”
“什麽?”川濑久夏凑近问。
月岛萤张了张嘴,几个月前仙台站前的那些对话还历历在目,大脑飞速运转,两三秒钟就替他梳理好了前因後果。
然而下一秒,在黑夜中猛然亮起的屏幕却又他的苦衷尽数打回,川濑久夏抓起手机看了看,瞬间花容失色,嘴里说着“完了糟糕”就接起了电话。
出于礼貌,她走到了房间一角,但活动室就这麽一点空间,月岛萤甚至可以毫不费力地听清来电人的声音,略微沙哑又清浅的嗓音明显属于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他同样听见了川濑久夏通话时不自觉放软的语气,她对少年的称呼就和他无意间瞥到的备注一样亲密。
她把他叫做,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