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合约婚姻吗?林卓卿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晋升和她嫁进川濑家族有关吗?”
“他们在考虑离婚吗?您还有没有被秘密抚养长大的兄弟姐妹?”
音乐厅的灯光向来亮得晃眼,记者背对台下观衆席而坐,他的嘴脸被光晕融化,五官开始片片崩塌,活像个被阳光晒成肉干的泥土人偶。
记者的嘴巴还在开开合合,势必要把川濑家族发迹以来的所有秘辛都问个底朝天,可他的声音却渐渐远去。
一步之遥的旋律又响彻耳边,但这次的演奏者只有她一个。
第一个错音来得比想象中快,整首曲子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崩溃下去,手指僵硬丶脑海杂乱,她不知道自己在弹什麽。
直到台下激愤的人声盖过毫无章法的演奏,她听见那些包厢里的大人物们抱胸冷睨着把她的琴声批得一无是处,听见人们窃窃私语着她显赫又靡乱的家庭。
最终,那些声音统统变成了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
手垂落了下来,演奏中断,川濑久夏从未觉得音乐厅的灯光如此刺眼。
记者还在持续输出,她却慌不择路地跑出了这场噩梦。
回家,回琴房。
只有那台钢琴还能接纳我,只它能听懂我的一切。
大门被川濑久夏匆忙撞开,她甚至听不见管家落在身後的呼唤。
琴房漆黑一片,川濑久夏跌跌撞撞地坐在钢琴前,手下流出的乐章完全是出于本能。
是拉赫玛尼诺夫第二协奏曲,老师最爱弹的曲子。
“你为什麽想学钢琴呢?”老师问。
“如果我能拿下所有比赛的第一名,能在万衆瞩目的音乐厅里弹一首独奏,那爸爸妈妈就会多在意我一点了!”八岁的川濑久夏回答。
多麽天真。
当时的她太过幼稚,只顾着一头埋进琴谱里做家庭和睦的春秋大梦,没有注意到老师悲戚的眼神。
是了,谁都清楚,她那点无用功之于这个早已一片废墟的家庭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
只有她还固执地沉溺于虚构的巴别塔中不肯醒来,十年如一日。
“小姐,您似乎生病了。”管家不知何时已站在了琴房门口,神色担忧,“您需要休息。”
我生病了吗?
川濑久夏垂眸,怔怔看着自己严重走样的手形。
原来我的琴声,已经到了让人觉得“生病”的程度了吗?
真逊。
我不要再继续了。
“小夏?小夏?你怎麽样?回答老师一声,小夏!”
川濑久夏在浓郁的黑檀木香中睁开眼。
黑暗入侵视野,她看不见钢琴的位置。
现在是……什麽时候?
我还被困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昏黑里吗?
门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川濑久夏反手挡住了突如其来的强光。
下一秒,她跌进了老师仓皇的怀抱。
“对不起,小夏。”佐久早香织的呼吸急促,“我们另外想办法,不急,我们不急。”
川濑久夏眨了眨眼,逐渐清晰起来的视线尽头站着眉目焦急的佐久早圣臣。
“圣臣。”她轻声呢喃。
黑檀木香渐渐散去,川濑久夏想起了佐久早宅庭院里的那几株樱花树。
现在是八月份,芳菲散尽,川濑宅的院子里也从来不会种这些花花草草。
可是还有一个地方,那里的植被常年如新,永远被绿意环绕。
“圣臣,老师,我知道该怎麽找回缺失的感情了。”
她从佐久早香织的怀抱里挪出来,拉开窗帘一角,朝院里那架秋千望去。
“仙台的花开了,我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