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知道,Zoe她恰好遇见你了。”林卓卿轻笑着摇了摇头,“她说是一封……邀请函?抱歉,我当时忙着工作交接,没有仔细拆开看,後来想再找,却不知道被收在哪里了,那段时间我的办公室实在有些乱。所以,那是什麽邀请函?你的生日派对吗?毕业舞会?”
林卓卿说话的语气和速度总是密集到令人喘不过气,消化完这一大段信息量,川濑久夏却忍不住抓紧了刀叉。
她推测的生日和毕业日期都错得离谱,比起认识到这个残忍的事实,川濑久夏选择故作轻松地打探话里的另一个信息。
“您说工作交接?是又要升职了吗?”她扒着这个唯一的救生圈不放,“妈妈,你看起来的确没怎麽休息好,最近很累吧?”
然而林卓卿偏要在看穿她的意图後再掀起一场海啸。
“你看,一直在吃饭,我都忘了正事。”她擦了擦嘴角,背脊又挺直了些。
掩在桌布下的长裙已经被川濑久夏捏得不成样子,她开始屏息凝神。
“我和川濑明已经快正式离婚一年了。半年前,纽约总部那边开始重新和我接触,他们希望我能接过服务部全球董事总经理的职位,我同意了。”
川濑久夏大概是天生就和晦涩拗口的金融词汇犯冲,听罢,她茫然地擡起头:“所以您要离开日本了?”
“对,小夏,日本已经没有什麽好让我记挂的了。”
那我呢?
您当初不是在法庭上让律师据理力争,说什麽也要把我的抚养权保下来吗?
川濑久夏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她虽然对投行这些名词一窍不通,但她相信,林卓卿将要站上的位置是具有开创性的。
可是我呢?
一遍遍空洞无力的质问敲打着内心,斟酌再三,川濑久夏却连母亲离开的时间都问不出口。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林卓卿把她的反应置若罔闻,一声吩咐下,侍应生又开始在她们身边进进出出。
熟悉的手机铃声打破沉默,川濑久夏条件反射地瞥向自己的手包,馀光里的母亲却率先接起了电话。
更加奇怪的是,从前在川濑宅都要起身到阳台接打电话的林卓卿今天却完全没有避开她。
"Nathan!"
母亲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听见英语,川濑久夏也只是低头舀着碗中的奶油蘑菇汤。
应该又是投行那边的同事,母亲的工作真是一刻也歇不得。
"……yes,I'llberightback。"
看来我想得没错,不过母亲工作起来原来这麽温柔吗?
川濑久夏吞下一勺粘稠的甜汤,深深皱起眉。
"……Oh……justwaitathome,sweetie。"
Sweetie?
猛地被甜汤呛住,川濑久夏压着嗓子咳嗽起来。
母亲叫电话里那个人亲爱的?
这还是同事吗?
“小夏?”
眼前伸来一双做着亮色美甲的手,川濑久夏怔怔接过她递来的纸巾。
“妈妈。”粗略收拾好自己,川濑久夏擡起因生理反应而通红的眼眶,质问气若游丝,“抱歉,但你电话里的那个人是……”
林卓卿的笑容称得上庄重,她摆了摆手:“这是另外一件我要告诉你的事。小夏,也是在半年前,妈妈有了一位新的爱人,文森特,他是美国人,还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儿子,今年五岁,叫内森,就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
“我和文森特已经生活在一起了,他和内森一般都长居美国,最近我就要搬离日本,他们特地提前了一个月来东京陪我。”
似乎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林卓卿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十七年以来,川濑久夏第一次能用“娓娓道来”形容她。
但林卓卿说得越慢丶越详细,川濑久夏就越糊涂。
Vi丶Nathan,这些人名到底是怎麽突然闯进她的生活的?
“非常可爱的小儿子”。
在听到她说出这个形容之前,川濑久夏一直以为林卓卿不爱她是因为纯粹不喜欢小孩子。
原来母亲也会温柔地丶笑盈盈地丶像赤苇由京对待她那样对待另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个体吗?
和她的新家庭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分秒里,母亲再也不会板着脸和家人发生争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