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李羡渔把手机交给他之後,看见了备注栏里面的程意1。0和程意2。0时,他还是不可控制地懵了。
手指比脑子动得还快,几乎没有考虑任何後果,他就立刻把两个人的备注修改互换,然後保存了对方的头像发送到自己的聊天对话框,再迅速删掉那条已经发送出来的消息。
换好了头像之後,没多久,他果然收到了李羡渔的消息。
消息发错了人,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备注被人修改过,到那个时候,也许一切就都会被撕开,赤裸裸地展示在他们的面前,程意心中反复衡量着是否要在这个时候和李羡渔说个明白,但她居然在回程的路上睡着了,以至于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又把备注名和头像给换了回来。
那一刻,他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李羡渔的超绝钝感力,还是该为此伤心。
回家之後的夜晚有些难眠,程意站在书房的窗前,面前摊开着的,是那张世界地图的背面,上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从最初庄楚悦意外说出有两个微信号丶还有从元昊口中套出的信息,所有的一切都是关于那个“另一个自己”的线索。
窗外的夜色深沉,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苍白而紧绷的面孔。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那个“另一个自己”——
二十七岁的程意,已经在他的生活中悄然扎根,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他原本平静的世界,李羡渔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安,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个人的存在,甚至开始依赖他。
而自己,这个十七岁的程意,正在逐渐被边缘化。
“你的目的是什麽呢?”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
那个“另一个自己”,似乎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
二十七岁的程意,带着某种目的回到了过去,试图改变某些事情,而自己这个十七岁的程意,正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你想取代我,对吗?”程意像是想明白来什麽,自言自语的时候声音冰冷,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知道,自己必须采取行动了。
他不能让那个未来的自己继续干扰他的生活,更不能让他夺走李羡渔,那是他的世界,他的玻璃缸,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不管你想做什麽,总之消失的那个人,绝对不能是我。”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
烟抽完了,但却还是没有够,于是程意穿上外套,悄悄走出家门。
有些晚了,家属院周围冷冷清清,但拉长的影子却有两道,一道属于自己,另外一道紧密地跟着。
事实上这个人跟着他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白天黑夜,蹲守在他们家的周围,像是不知疲倦一样,程意也知道是谁,准确地来说,她大概是想找自己的妈妈章韵。
是那个孩子因为医疗事故去世的妈妈。
她固执地认为,一切都是章韵的失职所导致的,所以在没有得到令她满意的处理结果时,她也许要用自己的方式求一个公平。
程意忽然觉得,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一举两得。
他不需要自己出手,也能够让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消失。
-
那是在很久之後了,程意坐在飞往异国的航班上,仍然反复回想在天台时,和李羡渔最後一次对话。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程意,你知道吗?”他鼓起了勇气最後想要她回心转意,既惶恐又怯懦,小心翼翼地期盼着什麽,“那就是我。”
如果她已经喜欢上了二十七岁的自己,那麽即便他已经消失,现在的程意也可以等她到二十七岁。
再重新开始。
可是李羡渔却摇摇头,拒绝了他。
她说:“你是你,他是他。”
那一刻,程意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很多片,可那又能如何,破碎的心不是心鸟蛤,不能够被轻易粘好,最终他也只能抑制住内心所有的渴望和期盼,隐忍地对她说出高考加油。
他精心设计的那个计划很成功,但也很失败。
「世界上另外一个我」消失了,李羡渔就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机舱内的灯光忽明忽暗,程意脑海中又一次回忆起这件事,伴随着他的,是飞机的第三次颠簸了,比前两次都要剧烈,空乘推着餐车从他身边经过,金属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程意擡头看向窗外,云层厚重得不像话,像一团团灰色的棉花,将整个机翼都吞没了。
机舱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突然,一声巨响从机尾传来,整架飞机剧烈地晃动起来,他的後脑勺重重撞在座椅上,眼前一阵发黑,氧气面罩从头顶掉落,在我面前摇晃。
尖叫声此起彼伏,有人开始哭泣。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只有应急照明发出幽幽的红光,有人开始呕吐,空气中弥漫着酸腐的气味,程意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什麽东西在挤压着耳膜。
他摸出手机,信号格是空的,屏幕上是他偷偷存下来的一张照片,女孩笑容很甜。
飞机开始急速下坠,他的胃部一阵翻涌,程意的手指在发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窗外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机翼在狂风中剧烈抖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
最後的时刻,程意紧紧闭上眼睛,攥住扶手。
他感觉到,有什麽东西正在流失,又有什麽东西正在重新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