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气不过,用不娴熟的英文与他们争论,“我们又不是今天才入住,房间怎麽能搞错?再说听到里面有声音就应该出来,万一……万一……如果人发生什麽事儿,你们怎麽负责!”
“抱歉先生,是我们的工作失职,以後一定注意。”对方连连鞠躬,与经理对视一眼提议道,“这位女士的房间我们会做升级,稍後我把房卡送上来。另外酒店将送您两张晚餐券,楼下所有餐厅都可以用,您的朋友有其他需要也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吴花果觉得自己正站在飓风中心,明明是这场战局的起源,可那些声音从头到尾都来自与她全不相关的另一时空。她什麽都听不到,也什麽都不想听。她对小乐说声“随便吧”,在衆人的注视下沉默地走进房间。钟世未做犹豫跟上去,关门前对小乐点点头。
酒店经理这时问道,“您这位朋友是不是网球……”
“不是,长得像。”时小乐当即否认,而後告诉他们,“房卡送我房间吧,我来转交。”
吴花果面无表情沿床边坐下,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一句抱怨。那双平日里忽闪着仿佛总在释放热情的大眼睛此时像被糊上一层膜,空洞而黯淡。
心疼。
钟世感觉自己的心被什麽搅住,死死的一圈圈来回搓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要把整颗心都揉碎了。
没有那麽容易过去。
这件事若换了其他人,受到惊吓发泄一通便结束了,可之于吴花果,那是残忍至极的旧日重现,是拼命想要忘记的却在毫无准备之下被推到面前,她怕够了。
钟世站到跟前,将她的头贴到自己腰间,轻轻环住人,“想哭可以哭,我不看。”
吴花果张开双臂抱住他,紧紧的,好似一放开对方就会消失。脑袋里不断闪过刚才的情景,嘴里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她更怕的是,自己是不是真要背负一辈子,这一生都在阴影之下,做不到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来之前不是去见布鲁诺了麽,”钟世拉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笑一下,“他和你评价差不多,说我今天松弛有度,节奏很好。”
吴花果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第二个抢七局好惊险,尤其你丢了两个破发点,好在最後赢了。”
“嗯,这场漏点挺严重的。”
“但是你一发成功率和一发得分率都高,百分之六十……”吴花果这才露出笑模样,“都百分之六十几,我忘了。”
“不说人肉计算机麽?刚写的新闻稿就忘啦?”
“谁会记那麽细。你一天就打一场,我每场都得报。”
“那我还得谢谢小吴记专门记得我的比赛数据喽?”
两人正说着,敲门声响起,小乐自报家门,“小吴姐,我。”
钟世起身去开,随後侧侧身子,“进来吧。”
刚刚光顾与酒店理论,时小乐同学的好奇心这下才真被点起来,几乎顶在爆破边缘。
“小吴姐,酒店把你房型升级了,现在就能过去。”小乐递过房卡,与此同时偷瞄一眼钟世。
“谢谢,刚才……麻烦了,”吴花果接过,“不好意思啊。”
“你跟我客气什麽。嗨,就语言有障碍,回去我得好好学学英语,要不吵架都吵不利索。”小乐摸着脖子笑。
“哦,重新介绍一下。”吴花果反应过来,指指钟世,“我男朋友。”
“我去!”小乐大呼一声,看看钟世又看她,“我说怎麽钟选手正好出现,原来你俩……啥时候的事儿啊?你们也太低调了。”
“有一段了。”吴花果在嘴上做个拉链动作,“回台里,明白?”
“懂!非常懂!”小乐兴奋之馀握拳顶顶胸口,“咱们那儿都谁知道啊?雯子姐?不是,你好歹给我点儿信息,我……”
“就雯子和常主任知道。”吴花果笑一下,“你就暂且忍过这段。”
钟世接话,“反正早晚都会知道。”
“天呐,我竟然是第三个知道的,我……我太开心了!”小乐笑得嘴角咧到後脑勺,“娘家人待遇啊这是。”
他的情绪感染到吴花果和钟世,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皆笑眯眯瞧向小乐。
时小乐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小吴姐,听说你之前练游泳的吧?那你俩以後有小孩,运动细胞得多发达啊,这小朋友出来简直天降紫微星。”
吴花果一时害羞,推着人出门,“快回去休息,明天不干活啦?”
“走走走,我这人最大优点就是特有眼力见。”小乐一边往外走一边传递鼓励,“那个,钟选手,小姐夫,下场加油啊!”
钟世笑着比个“OK”回应。
新房间在楼上三层。商务小套,整体面积不大。但好在办公区配套设施齐全,宽大实木桌上贴心地放了盏护眼灯,吴花果感叹,“也算因祸得福。”
钟世刚放下行李便收到逐客令,吴花果自知这这些天万不能影响他作息。
他在她脸颊上轻啄一下,说句“晚安”带上房门。
出了酒店,钟世没有立即返回。
时间还早,明天比赛在下午,许是环境熟悉,他全然没有紧张或焦虑的感觉。若干年前就在这里,罗兰加洛斯球场,他一路高歌挺进青少年赛四强,自此开始所谓的“天才”之路。後来钟世常常自问,像他这样的人——打球比别人早了些,训练比别人多了些,运气或许也更好些——到底算不算得上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