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仰头饮尽杯中酒,长辈们也笑着举杯回敬,说着“大郎有福气”“阮家好福气”的吉祥话。
敬酒过後,到了“赏红”环节——殷如兰捧着一个红布包,里面是提前准备好的碎银子和约半尺长,用红线缝了“平安”二字的红布条。
阮清殊跟着殷如兰,每到一户乡亲面前,便递上红布条和碎银子。
殷如兰笑着说:“多谢大夥儿那日帮衬,这点心意别嫌弃,红布条给孩子系着,沾沾承睦的福气。”
若是家里有未满月的孩童,江窈还会抱过承睦,让两个孩子的襁褓轻轻碰一下,说“俩孩子凑个伴,都长命”,惹得满座欢笑。
接着便是人们最期待的,终于要上菜了。
头道菜是传统的子孙饺,白菜猪肉馅,捏成月牙形,取“多子多福”之意。
人们争抢起来,一口一个饺子,往嘴里塞。能吃到饺子,还是猪肉馅的,实在是太香了。
很快饺子就被一抢而空,阮清武又端上来炒鸡蛋丶凉拌木耳,还有一大盆杂粮饭。
妇人们胃口小些,吃饱後便围到江窈身边,想抱阮承睦。
叶宛先接过襁褓,轻轻捏了捏承睦的脸蛋,笑着说:“这娃长得俊,眉眼像他娘,以後定是个疼人的。”
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银镯子,套在阮承睦的手腕上,“婶子没别的好东西,这个给娃压惊。”
江窈拦着:“红封我们收了,再收这个镯子,不合适了。”
叶宛笑道:“这有啥不合适的,锁头满月礼时,你们不也包了一个大红封,收着吧。”
江窈顿了顿,淡淡一笑:“是,那我就收着了。”
村里汉子们喝上了酒,都是自己家里酿的,大碗大碗灌到肚子里,不一会儿脸就红了,话也越来越密。
正巧阮清武抱着酒缸给他们添酒,最近天气越来越凉了,他的那只脚疼得厉害,因而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十分明显。
有人醉得不轻,盯着他的脚看了一会儿,笑道:“清武,清武啊,你说你这跛脚……会不会……会不会传给你儿子啊?”
里屋的江窈听见了,冲出来就要朝他甩巴掌,被阮清武及时抱腰拦住了:“喝多了,闹着玩的,窈儿,闹着玩呢。”
突然,一个人站了起来,他没有胳膊,喝不了酒,倒是儿子一直在给他喂菜。
“照你的意思,俺没胳膊,那俺儿子也就没胳膊呗。再说了,人清武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跛的,他那是因为……”
“大山。”叶宛及时叫了他一声,“饭吃得差不多了吧,那咱们回去吧,若是天黑了,咱们不好赶路。”
经她这一岔,这话题也算是揭了过去。汉子们继续喝酒,女人们继续聊天。
阮承睦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开始哇哇大哭。刘玉娥抱着他,上下颠着踱步,又细声细语道:“不哭,不哭,阿婆给你唱童谣听好不好?”
阮清殊也坐在旁边,想了想,将江不辞送给她的那些机巧拿出来,摆在阮承睦面前。
阮承睦明显是被吸引了,止了哭,小手伸直往前够。
阮清殊故意将机巧拿远了一些,逗着他玩:“抓不到吧,哈哈。”
阮承睦玩了一会儿,眼皮耷拉下来,小脑袋垂在刘玉娥肩头。
刘玉娥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後背,给他唱童谣听:“月儿圆,娃平安,长到三岁能放牛,长到七岁能锄田……”
阮清殊也默默听着,她小时候也听过不少童谣,可後来,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嘲笑江不辞的那首了。
院子里依然是乱烘烘的,叶宛要走,江窈突然有些不舍,拉着她的手:“等一等,吃块喜饼子再走吧。”
正巧殷如兰将喜饼子端了出来,外皮是白面,里面夹着豆沙馅,每个饼上都印着“喜”字,也是讨个吉利。
江窈先拿了两个,递给锁头,锁头咬了一大口,又咬了一大口:“婶婶,你家这喜饼做得真好,甜而不腻,真好吃。”
“你瞧瞧,你瞧瞧,真会夸啊。”江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拿了几个布包装了不少喜饼子,“这些你们路上吃,还热乎着呢。”
日头升到半空时,乡亲们吃饱喝足,陆续起身告辞,阮秀才和殷如兰送他们到院门口。
刘玉娥抱着阮承睦,对着乡亲们挥手,小承睦似乎也知道在送客人,小手挥了挥,惹得衆人又笑了一阵。
直到最後一位宾客走後,刘玉娥才抱着阮承睦回屋,阮清武和阮清殊收拾院子,江窈则在一旁清点剩下的喜饼和礼品。
满院的红绸还在随风飘,空气中残留着饭菜的香味,透着满满的烟火气。
江不辞送来的那枚平安锁,阮清武到底没舍得扔,和乡亲们送的礼放在了一处,倒是不怎麽起眼。
江窈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了。
这忙碌了一天,晚上阮清武泡了脚,却发现脚肿了老高,疼得他紧紧咬着牙。
江窈看得心疼,帮他搭了一条热帕子,又轻轻地揉了揉,轻声道:“你这脚,是因为在山上被野猪追,摔下来才成这样的……要是你没有遇到那只野猪……就好了……”
如果没有遇到那只野猪,脚就不会……就不会被村里人暗地里嘲笑了。
阮清武突然伸手,握住了江窈的手腕。
江窈吓了一跳,擡头看他:“怎麽了?”
阮清武看着她的眼睛,笑了:“我从来没有後悔过……”
江窈觉得,她好像找了一个这世上最傻最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