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阮清殊挠了挠头,“可江岭也不是你的乡啊。”
“我祖籍江岭,也算吧。”江不辞叹了口气,“我爷爷,我爹……都埋在了江岭,我娘……”
两人同时一顿,阮清殊的目光慢慢黯淡下来。
“我娘她……”江不辞抠了抠手指,“她是不是不在了?”
阮清殊知道这件事早晚是要告诉他的,瞒也瞒不住,便道:“当年,刘伯母为了能证明你没有杀人,只身去了百川书院,被歹人所杀害……现下歹人已经伏法,你也免了秋後问斩,刘伯母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江不辞低了低头,沉声道:“你说的对,做儿子的,没有尽到孝道不说……还害她……之後,我要带着阿娘那份,好好活下去……”
阮清殊点头:“对。”
马车停在江岭衙门口,江不辞扶阮清殊下来,四处看看,倒是好奇。
阮清殊指了指:“那边,就是家。”
江不辞眼皮颤了颤,家,他很喜欢这个字,心里暖洋洋的。
他将包袱往肩上一甩,拉住阮清殊的手,眉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走,我们回家。”
*
东街梁,西街长
病秧子江郎倚门旁
面似纸,发如霜
药碗碰得叮当响
日日咳,夜夜喘
棺材板子晃三晃
不干活,不种粮
阎罗王的座上郎
老鸹叫,纸钱扬
哪天擡进乱坟岗
……
树下围坐着一群稚童,正兴高采烈地拍手齐声唱着一首童谣,还对着一个路过的少年指指点点。
那少年瘦得如一根竹竿,闻言,也只能朝他们咧咧嘴。
孩子们并不怕他,有胆子大的还捡起地上的石头扔过去,扮个鬼脸:“病秧子江郎!病秧子江郎!”
江不辞和阮清殊刚好路过这里,见那人灰头土脸的走了,背後是稚子们无情的嘲笑声。
阮清殊有些恍惚,她冲上去:“谁教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那孩童们也不怕阮清殊,捡起石头来准备扔她。江不辞冷着脸走上来,护在阮清殊身前。
孩童们一对上他的眼睛,顿时吓得哆嗦,呼呼啦啦全都跑开了:“鬼啊!黄眼睛的鬼啊!怪物啊!”
有个孩童跑错了方向,正低着头“掩耳盗铃”,希望他们没有发现自己,在他们眼前开遛。
阮清殊突然叫他:“屹之,阮屹之,阮承睦,是不是你?!”
那孩童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个狗吃屎:“我……我可不叫阮承睦啊,小姑姑,我不叫阮……”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称呼的问题,惊恐地捂住了嘴。
“好你个阮承睦,现在是长大了啊,竟然……竟然也开始干这种事情了……你站住,你别跑,你站住!”
阮承睦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爹爹,娘亲,祖父,祖母,救我啊……”
阮清殊在後面追,咬牙切齿道:“你叫你祖宗来都没用,阮承睦,今日你的这顿打是挨定了!”
“我祖宗不也是你祖宗吗?”阮承睦边跑边回头看,“小姑姑,我知道错了,你能别追我了吗。你这麽多年没回家来,不想屹之吗?”
阮清殊喘了几口粗气,停下来,也确实是跑不动了:“我答应你,你先过来。”
阮承睦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小姑姑,你听我解释,今日这事它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
阮清殊捂着胸口喘气,实在是走不了了,便靠在一棵树下休息:“说说吧,什麽天大的误会?”
阮承睦道:“我是去给爷爷送饭了,回来听见他们在唱童谣,一时好奇,就混在他们中间去听了听。那些人是无家可归的乞儿,平时就住在破庙时,靠给人哭丧为生,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阮清殊蹙了蹙眉:“他们怎麽会是乞儿呢?”
阮承睦小大人儿一样叹了口气:“姑姑有所不知,今年大旱,有不少人是过来要饭的。又赶上今年冬天特别冷,他们的父母都被冻死了,只留下了他们,官老爷就把他们安顿在了破庙里,後来也就不再管他们了……”
“原来是这样啊。”阮清殊抿了抿唇,还想再问什麽,突然看到江不辞终于是赶了上来,停在他们面前。
阮承睦仰头看着他,咬了咬手指:“你是谁呀?”
江不辞淡淡一笑,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的……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