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散场後的春日约定
话剧终场的追光缓缓熄灭,观衆席的照明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线漫过前排座椅的靠背,落在我攥着戏票根的手背上。舞台上的幕布还未完全闭合,隐约能看到演员们谢幕的身影,可我耳边还回荡着女主角最後那句台词:“爱不是等你变得完美,是我陪你把不完美,过成想要的模样。”
“发什麽呆?”马嘉祺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他温热的手掌覆上来,小心翼翼地牵住我微凉的指尖,指腹摩挲着我因为紧张而蜷缩的指节。我擡头看他,他眼底盛着剧场残留的细碎光晕,嘴角弯着温柔的弧度,连鬓角新冒出来的碎发,都透着恰到好处的慵懒。“刚才女主角说‘爱要趁春光大好’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件事,”他顿了顿,牵着我起身随人流往出口走,脚步放得很慢,像是在酝酿什麽重要的话。
走出剧场大门,初秋的晚风裹着街边桂花树的甜香扑面而来,卷起我风衣的衣角。路边的路灯亮得恰到好处,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落在铺着青石板的人行道上。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路灯的光线在他睫毛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又藏着满溢的期待:“等明年春天,我们就去见家长吧?”
“春天”两个字像一颗被温水浸泡过的糖,猝不及防地砸进我心里,先是泛起一阵甜,随即又被汹涌的不安淹没。我猛地攥紧他的手,指尖的戏票根被揉得皱巴巴的,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想说点什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眼里的期待那麽真切,像春日里刚钻出土壤的新芽,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可我看着那抹期待,只能用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慌乱,僵硬地丶勉强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副驾,指尖轻轻敲着膝盖,兴致勃勃地规划着见家长的细节。“我妈早就念叨着要见你了,前几天还跟我视频,说给你织了条米白色的围巾,说等天冷了就寄过来,”他转头看我,眼底闪着光,“我爸喜欢喝龙井,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茶城挑盒明前茶,他肯定高兴。对了,你上次说阿姨喜欢养花,我们可以提前准备盆兰花,她应该会喜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温柔得像晚风,可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越来越紧,指节泛白。车载导航里舒缓的音乐,窗外掠过的霓虹灯光,都像是隔了层厚厚的雾,模糊不清。我满脑子都是他说“见家长”时的模样,还有这些天在律所的狼狈画面——上周三,李姐把我熬夜写的法律意见书摔在桌上,当着整个团队的面说“逻辑混乱,漏洞百出,实习生写的都比这强”,同事们投来的目光里,有同情,有看热闹,唯独没有人为我辩解;上周五,我加班到凌晨两点,在电梯里撞见马嘉祺,他手里拎着我爱吃的热粥,眼底满是心疼,我却只能谎称“项目忙”,不敢告诉他,我又被李姐安排了本不属于我的工作。
他那麽优秀,毕业三年就成了公司的技术骨干,去年还拿了行业内的新锐奖,待人温和,做事沉稳,连他公司的实习生都偷偷跟我说“马哥是我们全部门的榜样”。而我呢?入职一个多月,还在被前辈打压,连一份像样的法律意见书都写不好,每天被堆积如山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晚上频繁失眠,早上醒来眼底的红血丝怎麽遮都遮不住。这样满身焦虑丶狼狈不堪的我,真的配得上闪闪发光的他吗?
我想起上周他接我下班,看到我眼底的红血丝,没说什麽,只是默默带我去吃了我最爱的生煎包。他知道我爱吃皮脆馅大的,特意跟老板叮嘱多煎两分钟,还把自己碗里的虾仁都挑给我。回家的路上,他主动拎过我手里沉重的案卷袋,回到家後,还帮我把案卷袋里混乱的文件按时间顺序整理得整整齐齐,在每份文件上都贴了便利贴,标注好重点内容。他从来没说过我不够好,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和他之间,好像隔着一段越来越远的距离——他在稳步向前,像一颗逐渐升温的恒星,而我却陷在原地的泥沼里,连擡头仰望他的勇气,都在一点点流失。
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身旁的马嘉祺早已睡熟,呼吸均匀而平稳。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像一条银色的丝带。我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他说“见家长”时的模样,还有这些天在律所的委屈和无助。
我侧过身,看着他熟睡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我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他的脸颊时,却又猛地缩了回来。我开始害怕,怕他见过我最糟糕的样子後会失望,怕他发现我远没有他想象中那麽坚强独立,更怕他某天会突然醒悟,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本该配一个更从容丶更耀眼的伴侣——那个伴侣,应该是工作游刃有馀,能在饭桌上和他父母谈笑风生,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接受所有人祝福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个满身焦虑丶连工作都做不好,连回他消息都要犹豫半天的我。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叹息。我闭上眼睛,可大脑却异常清醒,那些不安和自我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知道他的心意是真的,他愿意等我,愿意陪我,可我却没办法说服自己,坦然地接受这份沉甸甸的期待。明年春天的约定那麽美好,像一幅色彩明亮的画,可我总觉得,我还没准备好,以一个足够好的模样,站在他身边,去见他的家人,去接住那份属于我们的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马嘉祺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伸手将我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怎麽还没睡?是不是不舒服?”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来,温暖而踏实,我埋在他怀里,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可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小声说:“没事,就是有点认床。”我不敢告诉他,我又失眠了,更不敢告诉他,我心里那片关于“春天”的阴影,还没来得及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