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
周五傍晚的夕阳,把律所大楼的玻璃幕墙染成了温柔的橘色。我抱着刚整理好的案卷,快步走向电梯间,只想早点摆脱这周的疲惫——连续三天加班修改质证意见,连梦里都是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
电梯口已经站了几个人,我刚停下脚步,就听见身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回头时,马嘉祺正从走廊那头走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比平时多了几分松弛。而他右手拎着的东西,让我瞬间僵在原地——那是个圆柱形的铁皮罐,薄荷绿的底色上印着褪色的花纹,和我高中时留在他抽屉里的那个薄荷糖罐,一模一样。
“陈律师,下班?”他走到我身边,声音比平时轻了些,目光落在我怀里的案卷上,“这周的案子收尾了?”
我喉咙发紧,连点头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视线始终黏在那个糖罐上。记忆像被按了快进键,高中教室的日光丶课桌上的错题本丶抽屉里偷偷塞进去的薄荷糖,还有毕业那天,我没敢告别的背影,一股脑地涌进脑海。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同事们陆续走进去,马嘉祺侧身让我先上,我却像被钉在原地,脚步重得挪不开。他见状,也没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我身边,手里的薄荷糖罐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
最後一个同事走进电梯,轿厢里的数字开始跳动,眼看门就要关上,马嘉祺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找了这个牌子四年,临江那边没有卖的。”
我猛地擡头,撞进他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平时的冷静疏离,只有藏得极深的温柔,像高中时他把耳机分我一半时,眼里的星光。电梯门缓缓合上,把他的身影隔在门外,也把那句轻飘飘的话,牢牢锁进了我的心里。
轿厢里的镜子映出我的脸,眼眶通红,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同事张姐递来一张纸巾,小声问:“怎麽了?是不是太累了?”我摇摇头,说不出话,只觉得心里像被什麽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连呼吸都带着薄荷的清凉——那是属于青春的味道,被我刻意遗忘了很多年,却被马嘉祺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电梯到了一楼,我几乎是逃着走出大楼的。晚风带着夕阳的馀温吹在脸上,眼泪被吹干,却留下一阵涩涩的疼。我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掏出手机,点开那个被我置顶却很少点开的聊天框——上次聊天,还是他提醒我“案卷里的错题本复印件夹好了”。
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敢发消息。我想起高中时的那个下午,我把薄荷糖罐塞进他抽屉时的紧张,想起他发现糖罐时,耳朵尖泛红的样子,想起毕业那天,我抱着书包跑过操场,不敢回头看他的身影。
那时的我们,离高考只有一个月,所有人都在埋头刷题。我却因为妈妈的病情反复,心情跌到了谷底,上课总是走神,模拟考成绩一落千丈。马嘉祺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每天都会在我抽屉里放一颗薄荷糖,用便利贴写着“慢慢来,加油”。
後来,我攒了一罐薄荷糖,想在毕业那天送给她,告诉他,我喜欢他,喜欢他在天台上和我分享耳机,喜欢他帮我讲解数学题,喜欢他每次递糖时温柔的眼神。可到了毕业那天,我却怂了——我怕被拒绝,更怕耽误他的前程,毕竟他已经拿到了北方名校的自主招生资格,而我,连能不能考上大学都不确定。
最後,我把糖罐偷偷放进他的抽屉,没留名字,也没说一句话,就那样带着满心的忐忑和遗憾,离开了学校。我以为他会把糖罐扔掉,以为我们的故事,会像那颗没说出口的喜欢一样,被时间慢慢冲淡。
可我没想到,他不仅留着那个糖罐,还找了这个牌子四年。临江是他读大学的城市,也是他工作了五年的地方,他竟然会为了一罐薄荷糖,花这麽多时间去寻找。想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擡手擦掉,却怎麽也擦不掉心里的愧疚和感动。
手机突然响了,是马嘉祺发来的消息:“在楼下吗?我看见你坐在长椅上了。”
我擡头,看见他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拎着那个薄荷糖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站起身,他走过来,把糖罐递给我:“打开看看。”
我接过糖罐,指尖碰到冰凉的铁皮,心里却暖暖的。打开盖子,里面装满了薄荷糖,还是当年的味道,清新又微甜。罐底压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熟悉的字迹:“毕业那天,我在抽屉里发现了它,一直没舍得扔。”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声音哽咽,“毕竟都过去这麽多年了。”
“怎麽会不记得,”他看着我,眼神温柔,“每天打开抽屉,都能看见它,就像看见你当年偷偷塞糖时的样子。後来去了临江,我找遍了所有超市和小卖部,都没找到这个牌子,直到上个月去外地出差,在一个老店里偶然看到,就买了一罐。”
“为什麽要找这麽久?”我问,眼泪掉得更凶了。
“因为它对你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他说,声音很轻,却字字戳心,“我一直想告诉你,当年我看到糖罐的时候,就知道是你送的。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可直到大学开学,我都没等到你的消息。”
我愣住了,原来他早就知道是我送的,原来他也一直在等我。我想起大学时,每次看到北方的天气预报,都会忍不住想起他,想起我们的约定,却始终没有勇气联系他。我以为我错过了,却没想到,他一直在原地等我。
“对不起,”我吸了吸鼻子,“当年我太胆小了,我怕被你拒绝,更怕耽误你……”
“傻瓜,”他打断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高中时那样,“我怎麽会拒绝你?当年我本来想在毕业那天告诉你,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去北方,一起读法律。可我找遍了整个操场,都没看到你。”
夕阳渐渐落下,天空被染成了深邃的紫色。我们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那个薄荷糖罐,像捧着一份失而复得的宝藏。我们聊了很多,聊高中时的趣事,聊大学时的生活,聊工作後的忙碌,聊这些年彼此的思念和遗憾。
“其实,我入职这家律所,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马嘉祺突然说,“我在新人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时,特别开心,又特别紧张——开心的是能再次见到你,紧张的是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我看着他,笑了,眼泪却还在掉:“我怎麽会不认识你?第一次在新人欢迎会上看到你时,我心跳得飞快,却不敢和你说话,怕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怕我们之间只剩下客气的同事关系。”
“不会的,”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我们之间,从来都不只是同事关系。”
那天晚上,马嘉祺送我回家。路上,他打开音乐,里面放的是《从前慢》,还是当年我们在天台上听的版本。他跟着旋律轻轻哼唱,我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像被填满了薄荷糖的甜,清新又温暖。
到了我家楼下,他把薄荷糖罐留给我:“拿着吧,就当是我给你的回礼。”
“那你呢?”我问。
“我还有一罐,”他笑着说,“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每天都能看见。”
我下车,他也跟着下来,站在我面前,认真地说:“陈念,当年的约定,我们还能继续吗?我想和你一起,成为最好的律师,一起去看北方的雪,一起把那些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我看着他眼里的期待,用力点头:“嗯,我们一起。”
他笑了,像高中时那样,干净又温暖。我转身走进楼道,回头时,他还站在原地,朝我挥手。我朝他笑了笑,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我再也不会逃避,再也不会错过。
回到家,我把薄荷糖罐放在书桌上,打开盖子,取出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清新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带着青春的回忆,也带着对未来的期待。我拿起手机,给马嘉祺发了一条消息:“薄荷糖很好吃,谢谢你。明天见,马律师。”
他很快回复:“明天见,陈律师。对了,下周我要去北方出差,带你去看雪,好不好?”
我看着屏幕,笑着回复:“好。”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洒在书桌上,照亮了那个薄荷糖罐,也照亮了我心里的希望。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的故事,再也不会有遗憾。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那些藏在薄荷糖罐里的秘密,都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被填满,慢慢变得温暖而美好。
就像那颗薄荷糖,初尝时微甜,回味时清新,无论过多久,都能留下淡淡的馀味,让人念念不忘。而我和马嘉祺的故事,也会像这薄荷馀味一样,在岁月的长河里,慢慢沉淀,慢慢发酵,成为彼此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