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他们认识还没多久,之前把萧之木从夕落村带出来,也是因为觉得他一个教书先生,待在一个连学堂都渐渐被遗忘的地方实在是可怜。而且,他救了自己。
相处下来之後,时珩渐渐发现,他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麽畏缩懦弱,相反,他有时也有些孤勇,遇事也真的有自己的见地,而且竟然很多想法也与他出奇的一致。
但他还是没想到,萧之木能像今天这样,在生死面前毫不犹豫地扑向那把原本是对准他的尖刀。
还有顾青棠。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没有萧之木,现在会是个什麽样的状况。
时珩有些後怕地牵住顾青棠的手,虽然面上没什麽表情,可手却越来越用力。顾青棠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看向他,他也回望过去。片刻之後,他俯身,在她的发间留下一个吻,随即快速地松开圈住她肩膀的手。
他很後怕,前所未有的後怕。这种後怕在来到这个房间之前,只能以耍狠的方式释放出去。而在看到顾青棠,真切地听到她的声音以後,他才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她温热的气息还近在他的唇间,而那个在危机发生之时,毫不犹豫扑向刺刀的那个少年,此时此刻也脱离了危险。
还好,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惨剧。
刚才时珩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甚至生出了些近乡情怯的感触。
害怕毫无征兆的失去,害怕突如其来的转折。
好在已经没事了。时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进去看看。”
因为是在处理伤口,顾青棠和陈曦不宜进入内室,只能在外面候着。
要搁平时,这样的血污之地时珩也很少踏足。可他是什麽人,连提刑司都进出自如,什麽样的情形没有见过。
绕是如此,时珩在看到箫之木胸口上那处血肉模糊的刺目疤痕时,心下还是一抽。
但他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只有衣袖之下,手攥成拳。
见时珩进来,大夫陆续起来行礼,他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拘礼。
其实最初与箫之木相识时,时珩并不喜欢他——一个连自己的生计都解决不了的穷酸书生,在他看来就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是从什麽时间开始对他改观的?恢复记忆时,感受到他虽然担忧,却不多问,不让自己难做的分寸感时吗?觉察到他小心翼翼的自卑时?还是与他谈天说地,洞悉到他明明意气风发时?
时珩说不清楚,但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跟箫之木有天然的亲近感。
快点醒过来吧,醒来带着你去永安。
时珩记得,在顾青棠说起永安城时,箫之木那双羡慕憧憬的眸子。时珩本来不屑一顾,可如今觉得陪着他俩一起去看河堤垂柳,听茶楼戏话,也会是很惬意的事情。
他一直都觉得箫之木其实是个很赤诚的人,他很真实,甚至有时,一些不那麽磊落的想法他也不会遮掩。他不适合做幕僚,如果去了永安,安排他去个书院教书,不问世事,会是很适合他的归宿吧。
无论如何,快点醒来吧。
时珩的目光一直放在箫之木身上,虽然他一动不动,任由大夫摆弄着,将伤口缠上棉白色的纱布。
就好像听见了时珩的召唤一样,突然之间,箫之木的手指动了动。
时珩上前两步,俯下身时,箫之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先是涣散,片刻之後,渐渐定在时珩的面上。“大人?”他试探着叫出声,闻言,时珩轻出一口气,那口郁结在胸口的浊气终于呼了出来,豁然开朗。
“醒了?”时珩轻轻拍了拍箫之木的肩膀,随即看向大夫,“後面有什麽要注意的吗?”
大夫将注意事项一一道出,无非是不能沾水,不能食辛辣刺激以及发物。时珩一一记下来,帮着大夫把箫之木扶起来,然後招手叫来了个侍卫,帮他把衣服穿好。
终于,内室恢复了安静。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顾青棠的声音隔着一道屏风传了过来。
谁都没想到,这麽短的时间内,他们已经共同经历过了生死。
箫之木的面色苍白,看到顾青棠和陈曦时,他挠了挠头,“真是丢脸啊,这麽不中用。”
“哪有啊!要不是你,我和大人……”
顾青棠话还没说完,陈曦突然上前一步,盯着箫之木说:“请你好好保重自己,你的命,比什麽都重要。”语罢,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果然还是没走出来,顾青棠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我先去看看她。”
“你先看看这个。”箫之木虚弱地出声。
回过头,顾青棠看到一只染了血的谷谷苗兔子皱巴巴地出现在箫之木的掌心,歪歪扭扭的,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他有些失落地说道:“我的小兔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