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在正经说话,说着说着意思就歪了,偏偏时珩还一本正经地调侃。“但是这都不是我想办法把你带在身边的原因。”他正色道。
顾青棠见他的模样史无前例的认真,甚至双眉都微微蹙起,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
时珩却捉住她的手,将她的两只手都握起来,看起来,是深情款款的样子。
可他嘴上说的话,却让顾青棠不寒而栗。
“当时有人想杀你,而且祸是我给你招来的,我必须要保你周全。”
时珩将前因後果讲给顾青棠听,从一时兴起带她去见兰生,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就招惹了杀身之祸,到佥事府上她被栽赃陷害,再到信安君的船上的危机四伏……种种针锋相对,都是因为他。
说得越多,顾青棠越沉默,直到最後,时珩觉得她的手越来越凉,他蓦地感觉到一丝心慌。“你……怪我吗?”他问道。
生平第一次,那麽没底气。
“当然没有。”顾青棠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她尽力扯出一个笑,抿了抿唇,“以前盛小姐的案子时,我就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理解为什麽会有人把生命当做筹码和工具。如今自己身在其中,更是觉得荒谬。”
时珩握着她的手很用力,他想把自己的温度多传给她一些,她这个样子,他很心疼。他还记得之前时礼礼失踪时,她自责的模样。当时她觉得时礼礼失踪都是因为她,可如果要追根溯源,也应该是怪罪到他身上。
但其实,就像他说的那样,坏事是坏人做的,跟他们何干。即便当下,他还是这麽认为,可他仍然怕顾青棠会怪他。
原来那些没有原则的自责和偏袒,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
正在时珩患得患失之时,顾青棠继续说道:“当初大人就告诉我,礼礼失踪,盛小姐死去後还要背负污名,都与我无关。那些话在那时,对我是很大的安慰,但内心深处,我自己知道,愧疚还在。毕竟,礼礼失踪是因她假扮了我,盛小姐死去後还要承受污名,是因我查清了真相。可现在,大人,我真的明白了。”
她这麽说着,将自己的手从时珩手里抽出来,转而捧住他的脸,“大人,礼礼失踪,是信安君所为,盛小姐死去後还要承受污名,是因她自己本就用心险恶。与我无关。今天大人说的那些,有人要杀我,要嫁祸我,是那个人的问题,跟大人有什麽关系?”
当局者迷,只因深陷其中。
顾青棠站起身,捧着时珩的脸,抱入自己怀中。
半晌,时珩轻轻笑了,“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他说着,双手扶住顾青棠的腰,把她拉开一小段距离後,微微用力,让她坐下。
“那我们接着说?”他扬了扬眉,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
见顾青棠点了点头,他这才接着说道:“我一直都怀疑,陈曦有问题。”
顾青棠睁大了眼睛,时珩又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陈乐康一家被投入春梧院的井中时,我就觉得把黑衣女子移出县衙的过程,比将那女子移入井中的过程要简单粗暴很多。当时你觉得,凶手一定是笃定院中无人看到,所以肆无忌惮地直接把人投入井中。”
“可後来陈曦被发现後,她说凶手在她逃走的那段时间,出去过一趟,而那段时间,她的家人还未被投入井中。可最後七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黑衣女子的尸身在最上面。这本身就有点矛盾,除非凶手在出门时,不是为了去接应黑衣女子的尸身。即便这样,也推翻了我们一开始的推论——凶手大费周章地直接把尸体投入井中,是因为当时无人清醒。现在已知的就是,陈曦在那时是出逃的状态。即便凶手因为原定计划而不得已冒着暴露抛尸手法的风险继续照计划做了,可事後,他怎麽会一点寻找陈曦的风声都没露呢?不怕陈曦破坏了他想把这些事跟水神庙联系起来的大计吗?”
“对于一开始的推论,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想法。”时珩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自己埋在心里许久的猜测说了出来,“如此大费周章地抛尸,是因为这个人身材娇弱,无法凭一己之力将尸体投入井中。”
他几乎就将“凶手可能就是陈曦”说出来了,可没下结论之前,顾青棠还是难以相信,那麽温柔似水,帮灾民施善盛粥的人,会是能狠心下手杀掉自己全家的人。
顾青棠的所有反应都落在时珩眼里,他突然觉得,在此之前,自己对她曾经有过的怀疑,就如亵渎一般。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半晌,顾青棠问道:“陈曦这麽做有什麽好处呢?这跟她和兰生的联系又有什麽关联呢?”
“我们先从兰生背後的人说起吧。”时珩敛去了所有的繁杂思绪,声音淡淡的,“兰生的花柳病,你还记得吗?”
当然!她当时沾了盛惜蕊的血,还稍微担忧了一下。思及此,顾青棠突然笑出声。她还记得,当时她误以为时珩是秦子安,一直暗示他也快去检查检查。
时珩当然猜出来她在笑什麽,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继续道:“兰生,一个小倌,与盛惜蕊,怎麽想都不太可能搭上线。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兰生有腰牌,身份绝对不是表面上的那样。他能认识盛惜蕊,定是因为他出入过盛府。而且很有可能,是经常出入。”
绕是顾青棠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时珩是什麽意思了。“大人是说,盛国公?”
时珩点了点头,继续道:“能够遣得动三品大员的,永安本就不多。”他话没说完,可意义再分明不过了。
其实早在时礼礼失踪时,时珩就有过推测。如果江奉背後的人是盛国公,他们又与信安君有所勾连,虽然後果严重,但这种朝廷命官霸占水运,贪墨成性的案子,只要彻查,便总有清算之日。
怕的就是,他们还与月神有关。
“江奉陷害你,就在兰生的死事发之後。紧接着,信安君又盯上了你。可这时我并不敢完全确定,他们是一条线上的人。你还记得,信安君香炉上的月亮和他对落花洞女用的催眠之术吗?
“他还自称自己是洞神,说他跟月神没关系,你信吗?”
顾青棠也曾经因为“月神”的说法而联想到了洞神,她理解时珩的一次,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如果三次都能有所关联,就不是巧合那麽简单了。
“陈曦在普宁县,夕落村也在普宁县。如果陈曦与兰生有所关联,你说,兰生跟信安君有没有关系?”
说着,时珩在桌上点了三个点,边说边将三个点连成线,构成一个稳稳当当的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