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留下了时珩,顺带着也留下了顾青棠。
他想体会一下在时珩身边的生活,于是他假装自己一无所有——或许,一直以来,他也真的就是一无所有。
总之,他来到了时珩身边,除了时珩,还收获了另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顾青棠。
那只谷谷苗小兔子,至今都被他小心地带在身边。
林之萧问起时珩被发落时的情形,江奉便将探子给过来的消息如实禀报。
当时时珩就跪在勤政殿的桌案前,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顾青棠面无表情地站着,冷眼旁观。
圣上龙颜大怒,几个折子一并扔向时珩,斥责他为人臣子,不但不替上分忧,还延误治理水患和匪患的时机,险些酿成大祸。
时珩捡起地上的第一个布帛,是沁州新任知县方文岐弹劾他的折子。第二个,是南茴乡县令潭江游弹劾他的折子,说是他放匪归山,导致山匪泛滥,民不聊生。
这两个折子都是林之萧安排人上奏的,他想尽快让时珩看清龙椅上的那个人究竟有没有把他当兄弟。
圣上还质问时珩,太後究竟是被何人所害,为何迟迟都没有个交待?时珩梗着脖子,愣是没说一个字。
没想到,最後是顾青棠把他逼至绝境的。
顾青棠问:“到现在了,还要替他顶着吗?”
时珩红着眼睛,把头磕在地上,回了一句:“是我,太後是被我害死的,我认罪!”
圣上雷霆之怒,当即便下了旨。
江奉也不知道,後来贴出来的告示为什麽还是把永安侯给扯出来了。林之萧却笑着摇了摇头,“是她。”
一定是顾青棠,眼里揉不得沙子,她一定也被误导了,以为自己在永安的那个靠山就是时微景——毕竟,那是他林之萧的亲舅舅。
林之萧带了一名随从独自出了门,轻车简从,去了时珩曾经答应带他去逛的河边。
时珩的家人现在全部都被软禁,圣上的气也还没消,江奉买通了宫里的人,在把时珩的尸身运回时府以前,先在河边停一停。
入夜了,街上没什麽人,林之萧从马车上走下来,清瘦的身形一晃眼像极了时珩。
之前顾青棠也这麽说过,可那时他刻意隐藏身份,还故意要装出大大咧咧完全不像自己的样子。现在他不用装了,可也没有人会再注意,他们俩像不像了。
时珩躺在棺木中,面目清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夜色中,林之萧沉默着握住时珩的手,冰冷,陌生。
“你看,他不把你当兄弟。”林之萧语气淡淡的,就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风声,水声,间或还有鸟叫声,唯独没有回应他的声音。
林之萧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前所未有地心痛。他轻轻低下头,小声说:“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没想到。”他想再听听时珩的声音,哪怕是奚落他一次,或是挤兑他一次,但他知道,这一切永远都不可能了。
可能时珩至死都不知道,自己钻进了别人精心营造的圈套之中,一环套一环。他跳出了第一道陷阱,可还是被第二道困得死死的。
最後真的困死了。
林之萧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地方,跟着时珩一并消失了。
他觉得面上凉凉的,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林之萧把头埋在棺木上,小声说道:“可是我也没想到你如此没用,替人顶罪,你还是时珩吗!”
说到最後,林之萧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像是在质问时珩一般,瞪着他,想要听到什麽回应。
风是湿的,夜也凉了,河边的堤柳轻轻摆动着树枝,一片叶子飘落,落在时珩的身上。
“不是说,生者的眼泪会刻入死者的轮回,让他生生世世都记得流泪之人吗?那记住我吧。”林之萧留下这句话,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永远都别忘了我。
别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