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萧红了眼睛,飞身将她接入怀中。
陈曦却笑了,虚弱又温柔。她擡起手,抚摸着林之萧的脸,小声说道:“好疼啊,还好刺到的不是你。”
她从小就喜欢粘着林之萧,因为他是她的秘密。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被以苛刻的礼仪教养规训着,偶尔一次,她跟着家人去水神庙上香时,与家人走失,歪打误撞,进了夕落村。
那里是太後为林之萧修建的藏身之地,从出生起,他就被养在那里,孤独无助,不知自由为何物。
陈曦的到来,本是他人生中的一曙光。却没想到,十几年下来,陈曦的脾气愈发古怪,对他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强。
他不知道,陈曦的父母逼她嫁给权贵,为此,还用训练扬州瘦马的方式训练她。
陈曦再也忍受不了父母的贪婪,终于在他提出要做点事情威胁时珩时,自告奋勇,杀掉了自己的父母。
她自以为为他付出一切,无怨无悔。
可她却渐渐觉得,自己的萧哥哥越来越不一样了。时至今日,她轻抚着他的脸问道:“你後悔吗?”
这个问题她此前就问过,在夕落村沦陷丶山匪被俘以後,她问他,後不後悔当初留下了时珩和顾青棠,在他可以轻而易举杀死他们的时候。
林之萧没回答她,陈曦也没再追问,她的手缓缓地从他的手心滑落,林之萧闭上眼睛,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流了下来。
他看起来清俊又瘦弱,在一衆锦衣卫的包围下,显得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萧之木旁若无人地把陈曦放在地上,脱下披风,轻轻为她盖上,然後在她肩上拍了拍。
蓦地,她起身,一把刀子对准时珩的面门直直地冲过去。时义和时礼礼同时一跃而起,剑直插入他的胸腹,他一口血吐出来,对着时珩和顾青棠,露出一个笑。
“不後悔。”林之萧喃喃着躺倒在地,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下来,他睁着眼睛,望向苍茫无垠的天空。
不管再重来多少次,他都想试一试,看看自己有没有可能,成为那个不被放弃的人。
在他的衣袖中,掉出来一只草编的小兔子,迎着微风,轻轻晃动着耳朵。
号角声响起,轰鸣声渐渐停息了下来。
气派恢弘的皇宫以乾坤宫为界,一分为二。外面是一片废墟,里面依旧光辉灿烂。
时珩和顾青棠站在石阶上,他们静立许久,在满目疮痍与弥漫的血气中,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不知又过了多久,目光所及的伤病残将越来越少,侍卫太监开始清扫宫门。
皇上从勤政殿赶来,唤了一声“阿珩”,便见时珩和顾青棠同时回过身去。
“皇上命人给长公主收出来了长乐宫,请公主随老奴先行安顿下来吧。”尖尖的嗓音在顾青棠耳边响起,她侧过头,看了太监一眼,随即看向时珩。
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时珩冲她点了点头,说道:“阿棠可能住不惯宫里,还是让她先随臣回侯府吧。”
皇上沉思片刻,随即点了点头,“也好,总要慢慢适应。”
得了应允,又是一番谢主隆恩。
离开皇宫的时候,天色渐晚。
顾青棠跟在时珩身後,小声说:“大人,我不想住到这儿来。”
“好。”
“大人,能让人把他,好生安葬吗?”
片刻的沉默後,时珩“嗯”了一声,又说了句:“好。”
“那大人,我还能继续做您的幕僚吗?我得赚点钱,得……”
时珩猛地停住脚步,顾青棠只顾低头走路,一个不小心撞在了他的身上。时珩顺势把她抱在怀里,下巴在她有些乱了的发髻上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久违的踏实和窝心向他袭来。
是他的阿棠。
终于,都结束了。
橘色的晚霞将天空染成金黄,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收摊的老翁,从炉子里拿出一个芝麻饼,边吃边叹:“又是一天。”
石板桥上,一双人并肩而行。梳着双螺髻的小姐伸手指向天边的云,她身边的清俊公子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
一切,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