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向後退了几步,一手死死揪住衣袖,一手紧扣腰间长箫。这杆箫,是先生亲手削给她的,她随身带了将近十年。在她眼里,先生一直是明月一样的存在,不甚耀眼,却照亮了她走过的每个黑夜。
可现如今,晏家有了通敌之嫌,身为晏家长老的先生,又怎可能脱得了干系?虽说她也想过这一层,还纠结过先生这麽做的原因,可被他们一说,性质瞬间变了不知多少。
“别担心,现在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证据证明晏家通敌。战时粮草涨价乃是常态,晏家这麽做,也不过是商人逐利。”
注意到她的慌乱,张释忙握了她的手。因为紧张过度,她掌心已经沁出一层细汗,握起来尽是湿意。
因为任之受伤一事,她对晏家也有不少恨意,若是晏家当真通敌,她定会设法为任之报仇。可小商不一样,晏家有事,对她来说,只能是迎头一刀。
“没有证据那就查,只要确有通敌之事,就不可能没有证据。”
张释正安慰着小商,李凤便劈头一句断言打下来,让小商整个人都开始瑟缩。张释无法,只得将她拥在怀里连声安抚,本欲跟他理论一番,便想到他心里也不大痛快,继续说下去只能引发争吵。
“别说那麽多,先进城吧。今日之事,多为凤尊主持,是以上报朝廷的奏章,也只好由凤尊亲笔书写。”
“我写便我写,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还能自己担着。”
撂下这麽一句话後,李凤大跨步地向前走去,丝毫不管身後二人。见他如此,张释忙牵着小商追了上去。一行人进了城见了郡守,被临时安排进了驿馆。
不多时,夜幕降临。李凤点起一盏油灯,铺开白纸开始斟酌奏章文字。驿馆油灯极暗,远不如凤凰府的夜明珠。可惜梧城已经沦陷,明珠自然落入敌手。
写着写着,他忽然想起凰儿那两个口型。她濒死之际拼命留下来的东西,必是极为重要的消息。做完这两个口型,她又望了谢闻一眼,明显是在告诉他,那两个字和谢闻有着极大关系。
而她做的两个口型,念起来刚好是——晏清!
晏清果然是谢闻的人!有他在,晏家自然也在谢闻麾下。所以从一开始,他们便被谢闻狠狠涮了一把。粮马专营之权,潜渊破解之法,他不过出手两次,便不知不觉中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可笑他还对晏清敬仰有加,一心为朝廷招揽贤才。现在看来,他哪里是不愿出仕,分明是早已归了衡国。
不过凰儿的提示,应该没有这麽简单。晏清和谢闻之间,兴许还有别的关系。去年腊月,晏清外出一月之久,同时嘱咐小商留在家中不得出门。他好奇原因,就说了一席话逼小商出门,果不其然,小商在返回途中遇刺,晏清也及时赶回将他救下。
与此同时,还军山的护城阵法有了异动,有人触碰机关重伤逃走。巧的是,救下小商之後,晏清便倒了下去,伤势严重到要安排後事。
单看这一件事,已经足以证明晏清便是刺探机关之人。可还有另外两件事,让他不得不怀疑晏清的地位。
第一,刺杀小商之人地位非凡,乃是谢闻亲封的骠骑将军齐兆,单论武力,此人绝不会输给身负重伤的晏清。更重要的是,晏清救人之时,第一时间不是攻击,而是设下结界阻隔外界视线,结界撤去後,齐兆一行人神秘消失,显然不是被他尽数除去。
第二,晏清当时已经身死,京中突然出现一名神秘老媪,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瞬间让晏清起死回生。晏清醒来後,头一件事便是把小商托付给邹默,极有可能是接到了返回幽墟的命令。
据他所知,天底下只有一种方式能让人起死回生,那便是动用天玑石之力。可天玑石地位特殊,谢闻不可能随意动用,用它让晏清复生,足以体现晏清的崇高地位。
可幽墟之中,地位崇高的又有几人?什麽样的身份,能让他甘愿冒天地失衡的危险,也要动用天玑石将其救下。
想到这里,李凤习惯性地扶了下腰间玉箫,忽然想起至关重要的一点。
谢闻待小商极好,初次见面便赠了小商一杆极品好箫,中间又亲自照顾了小商几日。今日两人重逢,谢闻丝毫没有在意鸣鸾之败,反而安慰了小商几句,生怕她有想不开之处,说到後面,他还邀请小商留在梧城。
以他的性格,对一个人好成这般,绝无可能只是因为一个劳什子的知音。身为男子,他品得出来,谢闻看小商的眼神,充满了一个男子对所爱女子的怜惜。
如果谢闻一早便已爱上小商,那他又是何时同小商有了接触?
小商说过,谢闻和晏清极为相似,包括他也是,第一眼看见晏清,便险些将他认作谢闻。奈何这两人差距实在太大,他们都默认这些相似只是巧合。
可若是他们错了呢?以谢闻的能力,改变容貌声音是何等易事?他与晏清,除了相貌声音名姓身份,旁的地方没有一处不同,就连与天争命的执拗都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