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慢慢,解萦在死去活来中昏迷又转醒,而他始终没有停。她已经很久没感到痛了,这一夜的痛楚却不然,它们切实地铭刻进她的灵魂,永远地驻在了他留给她的伤口之上。
大哥到底有多发疯?
他的强大,他的贪婪,他吝于流露的占有,这一切都令她深深着迷。从前她只认为粗暴是极致的羞辱,可他也让她明白,这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困兽,诚挚地向她献上自己的终极臣服。
冰凉的手慢慢摸索到他的脸颊,擦拭他滔滔不绝的泪水。他却在这时拒绝了她的柔情,强行打开她,唇舌贪婪地品尝着她,一直沉浸在馀韵中的她很快被再度带上峰顶,但他仍是不停。没来由的恐慌笼罩了她的身心,此刻他们颠倒了立场,她成了一度身不由己的他。一阵头晕目眩後,解萦有些意识不到发生了什麽,过了片刻,男人拿来一块干燥的软布,小心地擦拭着她,忍不住打趣道:“小臭丫头,弄了大哥一嘴。”
她听出男人言谈中若隐若现的揶揄,一下绷紧了身体,脸上燥热。喃喃地挤出了几个字,她还是臊,君不封却靠近了她,亲昵地咬住了她的耳朵:“要我说,滋味儿还挺不赖。干脆以後照顾你,这档子事我也这麽干。”
“你!”
“不行吗?”他的语气很无辜,解萦甚至能想象到他脸上的垂涎,不住低声骂道:“贱骨头!臭大哥!你你你你……荡夫!讨厌!”骂着骂着,解萦低低笑起来,又一次依恋地环住他的臂膀。君不封咬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堆浪到没边丶没羞没臊的情话,她被他逗得咯咯乱笑,心却渐渐沉下去,由着熟悉的悲哀爬上心头。
替彼此擦拭好身体後,君不封依然紧紧簇着她,像他们曾拥有的很多夜那样,兴高采烈丶滔滔不绝地同她讲着体己话,解萦始终是笑吟吟地听,直到永夜的黑暗里再透不进一丝属于他的光亮。
突然的静寂难免令人恐慌,极夜又最易催生不安。解萦赶忙摸索对方,很快触到了他随呼吸不断起伏的胸膛,她小心翼翼凑过去,听着他平缓有力的心跳,头顶上方不时传来他的气息,心事轰然落地。
她冲着眼前的虚无,挤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这是自她毒发以来,大哥睡过的第几个好觉呢?
她虽终日昏沉,但她不傻,大哥的憔悴与苦闷她都瞧在眼里。毒发的疼痛就算被大哥人为地割裂开来,身体的不适他毕竟无法替代,那就是他们血肉模糊的牵连。解萦清楚在自己的每一个翻转腾挪背後,另一个人又在欢笑之下悄悄经历了什麽,她有过那种痛。
毒发的苦痛是她应得的报应,她本是在悄无声息地为他复仇,最後却成了他替她受过,毕生所求之苦分毫不差地砸在了他身上,她又一次搞砸了一切。
从那天开始,解萦就在梦里暗暗筹谋一场告别,她清醒的时间有限,只能找气血最足的一天,把她想对大哥和念恩的话都说完。
今天服下的药剂,副作用还是有些大,她的精力过早流失,没办法完成自己本初的心愿。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心力去面对由她带来的小小生命,她甚至连计划内的自戕都做不到,摸索已是她能尽的最大气力,旁的力气,她是一丝一毫也没有了。
没能完成自己的自杀计划,解萦本该懊悔不已,可她居然在暗暗地庆幸。
她又让他痛苦了一天,但与此同时,她又多熬了一天,也又多陪了他一天!
昔日和大哥一起看过的村戏,还在熙熙攘攘地在她的脑海里唱,她隐约听到了那句唱词:“他教我收馀恨丶免娇嗔丶且自新丶改性情丶休恋逝水丶苦海回身丶早悟兰因……”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关于彼此的生死谜,她是早早地彻悟了。偏偏在最不该的时刻,她又在该死地眷恋了,也许自始至终,她就做不到断妄,也勘不破执念。她与他的生活,明明可以过得这样好,为什麽时间却如此短暂?为什麽一切只能停留到这一步?哪怕这是她用命换来的厮守,她也不甘丶不愿。
曾经她接受这段孽缘的终局,并认为这是两人所求之路的唯一解法,罪孽满身的她只配拥有残缺的幸福。
可现在,她只想问,凭什麽,凭这麽早就把她从大哥身边夺走?凭什麽?凭什麽!
她舍不得他,她从来就不想离开他。
待她走了,他又该怎麽办?
决心与大哥共度馀生的那一天,解萦尚且能看到自己离世後的依稀光景,时至今日,一切又都是虚无了。没了他,她是断断不能活的,而大哥的未来,她看不透。她只清楚,自己多活一天,他就多一天的痛苦,也多一天的欢欣。
她是在以他的疼痛为凭,燃烧着彼此最後的厮守吗?
她不知道。
虽有眷恋,虽有不甘,但她终究不能再拖累他了。
很快了,大哥。
她对着他的心房,悄声说。
阿萦很快就走了,你不会再痛了。
这一世恩情,只能还到这里了。
我不折磨你了。
泪水渐渐染湿了他的亵衣,解萦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