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觉阳还是没忍住,问起工作:
“向军总共承认了多少起案件?”
“三起。2002年9月,杀死王威。2003年9月,杀死周敏。2003年12月,杀死曹恒。当年他为了找到曹恒,故意把自己弄到监狱里去,就是为了找到于汉强问出曹恒的下落。曹恒尸体在哪他也说了,他把曹恒弄到云霄山上,在悬崖上,一脚把他踹下去了。尸体茶阳县那边已经派人去找了,这两天的事吧。”
“严通呢?”
“哦,最关键的忘说了。他杀死严通的原因,是因为2002年9月,他亲眼看到严通把靳如芸从河岸上带走了。”
“居然是这样……”
“我问他为什麽杀严通之前,要抛出一枚硬币,这次他回答了。准确说,是写下来的。”
“原因是什麽?”
“2002年2月,他出狱後第一个想找的人就是靳如芸,但当时靳如芸结婚了,还有了孩子,所以他一直没有和靳如芸接触,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们一家人,那天他骑车跟靳如芸到河岸上,在芦苇荡里看到了那一幕。”
梁觉阳点头。
“当晚,严通是司机,开车载走了靳如芸,还有一个就是王威,开车载走了靳桐。他觉得情况不对,但没办法同时跟两台车,所以他抛硬币了。”
“用硬币的正反面来决定自己是往左还是往右麽?”
“嗯,那枚硬币也决定了,当晚是靳桐活着,而靳如芸死去了。”
一时半会,梁觉阳不知道说什麽好。
“你说,他後来後悔了吗?”张卓义问。
“後悔什麽呢?”
“也许救下昔日的恋人,他就不会接连杀死这麽多人。”
想了一下,张卓义又说:
“也许後来很多人都不会死,汪树先,段宏飞,还有……马队。”
“你是想说,量子力学麽?”
“唏嘘吧,有时候血缘也是很神奇的东西,向军那个时候又怎麽知道,靳桐就是自己的女儿呢?”
二人得出答案,向军杀死严通前,再次抛出硬币,是在询问上天的意见,正面报仇,反面算了,或者相反。
晚上12点多,张卓义没熬住,去偏厅休息了。
梁觉阳继续守灵。马铭远的身体已经被入殓师好好修复过了,他的面容,因为并没有受到枪伤,和生前差别不大。
他看着他的遗像,居然还是16年前在警队拍下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马铭远要年轻得多,笑容灿烂。如今想来,他一直是一个很爱笑也很爱开玩笑的人,只是小时候的梁觉阳,很讨厌他那副不正经的样子罢了。
“爸。”
他喊道。那人笑。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周还给梁觉阳看了一个裴晨最新发布的视频,主题挺奇怪的,是“桥”。
视频是在湘江二桥附近拍的,文案和运镜梁觉阳都不懂,不过他看到视频里拍摄到了那个人。很隐蔽,但确实拍到了。
周原说:
“我们视频的素材都是日积月累的,前後跨度很大,不可能一天拍完,前後取景大半年都有可能。不过她这条,我看问题有点大,长沙的桥并不出名,她这一条要扑。”
周原的职业病上来了,还在那边点评,梁觉阳依然在看视频里若隐若现的那个人。
裴晨第一条短视频发出去是今年的三月,而这条讲“桥”的视频大概是5月开始拍的,向军来到长沙也是5月。
梁觉阳突然想,也许他一直在默默地看着她。他们无法相认,无法沟通,无法交流,因为那些死掉的人,这对父女也受到了惩罚。
梁觉阳又想了裴晨说的话,“在狭小的鱼缸中,两个只能活一个。”
梁觉阳擡头,月亮从云层後出来,成为大地上唯一的光,他以前没发现月亮这麽大,这麽亮,不过它只在梁觉阳的视线中停留了几分钟,之後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云层里。
梁觉阳回到灵堂,他心想,白天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但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