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师叔放过我,”郭舒乂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中有几许沉闷,“晚辈确不是惜字如金的人,但也并非喙长三尺之人,除了道谢,晚辈实不知该同您说些什麽。”
“那便捡你熟悉的说,”玄皎轻飘点出四个字,“离魂锁魄。”
郭舒乂沉默了一瞬,直起身来,重新直视玄皎,“您应当知晓,我不会说的。”
“‘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
出自《礼记·缁衣》,大意为君子用言语和行动来向人们说明什麽不可以做。
麽?”玄皎低笑一声,看着她,“果真是儒生脾气,玄希不愿意担恶名,将你送来了我这里,你也应当知晓,再不说的话是要吃些苦头的。”
她前一句温暖的如三月春风,後一句却如山巅上的万年寒潭浸过般寒凉。
常人如郭舒乂,自然害怕,但她还是慢慢站得更直了些,尽量平缓道,“我怕得很,但‘朝闻道,夕死可矣’
出自《论语·里仁》
。”
“不识擡举!”玄皎像换了个人一般,突然暴怒,右手微擡间灵力集聚,明明什麽也没看到,但郭舒乂已经感到呼吸困难丶心跳狂乱,好像被人死死扼住了喉咙,动弹不得。
玄皎以气劲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欣赏着郭舒乂惊惶的神色和涨红的脸庞,笑得狰狞,“我不会这麽容易让你死的,而且……”
她故意将语调拉长,一字一顿,“你不在乎自己的命,那朋友的呢?”
范舒爻以强梁为中心,视线分别扫过左右两侧,十二神兽列成一排,虽形态姿势各异,但显然共存了至少千百年,定然配合无间。
而她和马舒钰虽然也算默契,但毕竟修为有限,而且马舒钰又折了长剑,受限不少。
“老郭的剑,能用吗?”她倒握紫电,一边警惕神兽们,一边问马舒钰。
纯阳派主修内丹和剑术,纯阳弟子一向将长剑视作生命般重视,御剑术学成後,长剑均是认主的,不太看管自己长剑的,大概只有郭舒乂这个异类。
“至少它不排斥我,就是老郭大概不太养护,这把剑太钝了。”马舒钰随意掂了掂手中剑,整个人明显比范舒爻轻松不少,“比起这个,范老师你猜,咱们两个破了十二神兽这一层阵法,下一层会是什麽法阵?”
她们说话的间隙,十二神兽已经分别自两端变换位置,以十二方位将二人圈在了其中。
“只怕会越来越难以对付,”范舒爻听出马舒钰已有破阵之法,虽仍警惕,但心思飞转,“你想先牵制住她们,暂时栖身这一层法阵里,静观其变。有把握吗?”
“放心吧,看我的。”马舒钰狡黠一笑,自圆圈中心御剑腾空,高声诵道,“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丶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丶腾根共食蛊。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女躯,拉女干,节解女肉,抽女肺肠。女不急去,後者为粮!
出自《後汉书·礼仪志第五》。东汉宫廷驱赶瘟疫的仪式(大傩)上,由宦官分别扮演方相氏和它带领的十二神兽,上演方相氏驱使十二神兽一同驱赶瘟神。这段法诀是方相氏召唤役使所用。
十二神切勿妄动,以待妖物!”
她每说出一个名字,便有一个神兽换了神情姿势,待到整段法诀说完,十二神兽好似被抽离了神识,木讷呆滞地立在那里,宛如一座座雕塑。
连范舒爻都觉得不可思议,等马舒钰回落到草地上,忙问她,“你这是什麽奇怪的法诀?”
“相传东汉时方相氏
传说中的捉鬼之神。《周礼》记载方相氏“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
曾以十二神兽驱赶瘟疫,留下了这麽一段召唤役使十二神兽的法诀。”马舒钰笑容中夹杂着几许苦涩,“我年幼时随爹爹在西北军中,有一年军中疫病,官家派来的方士要我扮方相氏,教给了我这段法诀,所以我背得这样熟。”
方相氏是上古传说中的驱鬼之神,这范舒爻知道,如今的宋人皇帝有一段时间喜好古礼,派出的方士以此法诀祈禳瘟疫也算迎合圣意,只可惜方士只学其表,即便拉来了天生天眼的马舒钰扮方相氏,对当年军中疫病也怕是难以奏效。
“洛阳是後汉都城,所以我们现下所在,是方相氏墓?”范舒爻问。
“大概是法器冢或衣冠冢,残留了些许方相氏和十二神兽的灵力,就是我们如今眼前看见的形态。”马舒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真正的方相氏和十二神兽大概在绝地天通後便与人间阻隔了。咱们眼前的若是真的,一则咱俩打不过,二则我骗不过。”
“你能驱使她们改变阵法吗?”范舒爻收了剑盘膝而坐,打算暂行调息恢复灵力,同时问马舒钰。
马舒钰也席地而坐,不过随意不少,她从怀里掏出带来的干粮,一边大嚼一边含糊道,“本少侠饿了,想不出主意,吃饱再说吧。”
范舒爻擡手接下一块马舒钰扔来的蒸饼,顺带白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忽然间坐下之地变得滚烫,绿草极速枯黄而後焦黑,大地在剧烈的震颤下开始龟裂,裂隙越来越大,直到把宛如雕塑的十二神兽都吞噬了进去。
“糟糕!”马舒钰御剑凌空,“有人从外面改变了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