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不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一个无耻者的卑劣。
拾阶而上。
长袍的衣摆垂在台阶上,他要低着头极小心的一步步走上去,忐忑,随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颤动着他的心脏,他一时都忘了呼吸。
筝迁锦连他的头冠都看不见,对于那些卑微地一步步爬上来的人,就算她垂首去看,也看不到,更不需看到。
“臣方建镇,拜见公主殿下。”
青衣薄衫,迟暮的皇帝站在她的身後,看向自己的继承人。
“臣方建镇,拜见教皇陛下。”
方建镇提着宽大的红袍,头上的高冠略沉重些,让他擡头时多费了些力气,这位曾匍匐在她殿中的臣子已经走到人臣之极。
权杖倾斜,圣光落在他的身前。
他于那光斑前止步。
只是擡头看去,黄袍金绣,珠光似浮锦,在霞帔上流过,凤冠将皇权洒在流光之上,缀着金光。
“殿中何人?”
擡眸,冰棱似得目光水一般窒住殿中人的呼吸。
那脆弱而卑劣的优越,瞬间似燃着黑烟的糟碳浸了水,只馀下空虚的破落味。
金冠的光华闪的人睁不开眼,就算向上看去,也看不清面目,只觉得遥不可及,像极了傍晚五点後最绚烂的耀阳,来自内心的要人臣服叩拜。
“朕。”方千秋擡着头,他终于能说出话,“朕是大殷二世皇帝!”
男子的高声呼唤在殿中打着转,落不下。
像是红透了的枫叶在秋风中打转,久久挨不到实处。
“殿中何人!”站在高堂之侧的女官高声呼喝,将他的话撕成齑粉。
“挽遂,总理真的要将皇位留给我吗?”筝迁锦站在他身後,为他扣上玉带,黄袍龙纹,是他过几日就要穿上的衣服。
“皇权终归不是帝王私欲,谁坐在那,是命丶是运,更是天下的意思。”筝迁锦退後几步,“来,让我看看。”
“挽遂,我是不是勾结太过了,父亲让我笼络朝堂,我本以为是为你铺路,可最後,竟是这样的局面。”方建镇本想握住她的手,只是在他摸去之前,筝迁锦已经抽手退後。
“谁会那样想你?”筝迁锦轻笑,将他的胡话随便丢了出去,“我向来不喜欢朝中权术,教廷会创造一个清平之世,介时,你左右天下亦不会太累,我这个教皇便是你最大的底气。”
“朕!”
“是大殷二世皇帝!”
筝迁锦微微低着头,俯视着他,目光微冷,全然没有了兴趣,擡手,陪侍女官走来虚扶着,将她从皇位上扶起,“皇帝陛下舟车劳顿,还宫休息吧。”
方千秋回过神,已经在大殿之中,他擡步向前,靠近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驻足,看了许久,方才转头看向筝迁锦离去的方向。
雷声大作,天色顷刻便暗沉下来。
方千秋再回头,殿外已是狂风骤雨并作,滚雷闪电齐下,他的仪仗在那狂风中摇曳不定,快步走去,至殿门,风卷雨竟冲入殿门,将他逼退。
“殿下,还是在殿中稍歇,您的内宦尚在宫外,宫内无人服侍,稍有差池恐损圣颜。”
寒光乍现。
长刀斩下一段桌角。
持刀人大怒。
“还要拖到什麽时候!拖到我的化学储备失活丶过期或者污染,我要再去求他的时候吗!”柳正祭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尽,存在空间站和行星上的物资就在他的手中,可调动钥匙的命令被後方的宋清山死死掐着。
“告诉他,就算他不给我调令,我也会准时发动攻势,到时候我没有长线作战的能力导致战事有误,我必会面陈于陛下!”
收刀。
柳正祭头也不回地离开,留在殷都监察的巡案看着他的背影,阴冷却无可奈何。
“传回消息,柳正祭贪功嗜杀不顾大局,执意今日出战。”
风将花圃吹乱,花瓣零落成雨,叠浪洒散。
宋清山吹着手上玉印,这是这是馀子衿刚送来的,殷都防卫司的大印。
“方千秋会信这个东西?”郑娀人接过那印仔细看了看,实在看不出什麽瑕疵。
“他在殷都防卫司可插了不少眼线,我手下的巡案拼死送去的密信,其上却是殷都防卫司的消息。最诡异的是他在殷都防卫司的眼线,竟然没有用他们自己的通讯渠道,反倒是借了我的手。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猜想,殷都这边已经乱成了什麽样?”
郑娀人看他得意的样子,心里是高兴的,嘴上却不屑的轻笑一声,“那你呢,恐怕也要猜忌你吧?”
“我哪是他的心腹啊,顶多就是一把听话的剑,我若是心腹,哪里会让你来乱我心智。”宋清山温好蜡水将印章拿了回来,小心翼翼为密信盖上蜡封。
“你就不怕方千秋发现这信根本不是殷都防卫司的吗?”郑娀人托着腮,看着那蜡印干固。
“通贯可不是武灵,更不是殷都,我们这位陛下,要在那里吃些苦头了,只要这印是真的,他便不会生疑。”
枯蜡的碎屑落在桌上,烛光跳动,是蜡要烧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