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色块是葱香
晨光透过厨房窗棂上积年的油污,在空气中切出几道朦胧的光柱。顾栖迟蜷在厨房角落的旧椅子里,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他一夜未眠,每次快要被exhaustion拖入睡眠时,那个笃笃声就会在耳边响起,让他猛地惊醒。
奶奶的鬼魂还在那里。
此刻在晨光中,她看起来没有那麽恐怖了,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她依旧站在案板前,手臂擡起落下,重复着那个无声的剁馅动作。半透明的身形在光线中几乎像是浮动的水母,时而清晰,时而快要融进空气里。
顾栖迟的胃袋空空如也,发出轻微的痉挛。他想起昨晚那只发光的饺子,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地面——那里什麽也没有,只有积灰和几块剥落的墙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吓了他一跳。是母亲的来电显示。他盯着屏幕看了足足十秒,直到铃声戛然而止。一条短信紧接着跳出来:“收拾得怎麽样?李中介下午两点去看房。”
顾栖迟的手指收紧。他不能告诉母亲这里有个鬼,还是个会包饺子的鬼。她只会觉得他终于疯了,像她总说的“和你爷爷一样不正常”。
他需要帮助。但他能找谁?朋友?他几乎没有。报警?说什麽?“有个鬼奶奶在给我做看不见的饺子”?
绝望像潮水般漫上来。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一堆爷爷留下的旧画具上。画板丶颜料丶几支秃头的画笔散落在纸箱里。爷爷生前最爱画画,尤其是水彩。母亲对此嗤之以鼻,说那是“没出息的爱好”。
一个荒谬的念头冒出来。
顾栖迟踉跄着起身,走到纸箱前翻找。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最後他找到一本边缘卷曲的速写本和一支炭笔。至少这个不会像颜料那样需要水。
他回到椅子上,翻开速写本。纸页泛黄,上面还有爷爷画的街景素描。他跳过那些,找到一页空白。
奶奶鬼魂依旧在剁馅。
顾栖迟深吸一口气,开始画。他画了一个问号,大大的,占满整页纸。然後他举起本子,朝向那个身影。
没有反应。剁馅声持续。
他又画了一个大大的耳朵,在旁边打了个叉。再画了一个张开的嘴巴,同样打了个叉。
“你听不见,也不能说话,是吗?”他轻声问,明知不会有答案。
奶奶鬼魂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但她确实停了一下,然後又继续。
顾栖迟的心跳加快了。他继续画。这次他画了一个简单的竈台,上面有一口锅,锅里是冒着热气的饺子。他在旁边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一个坐在桌边的小人。
他举起本子。
这次,奶奶鬼魂完全停了下来。她转过身,雾气般的面容似乎正“看”着那幅画。她擡起一只手,指向画中的饺子,然後又指向顾栖迟。
就在这时,顾栖迟的脑中突然炸开一片色彩。
不是通过眼睛看到的,而是直接在大脑中迸发的视觉信号。大片温暖而浑浊的灰色,像是冬日清晨的雾,又像是鸽子翅膀下的柔软绒毛。在这片灰色中,夹杂着几缕属于他自己的丶不安的橘红色块,像是被困在灰雾中的警报灯。
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他小时候发高烧时似乎也有过类似体验,但从未如此清晰强烈。灰色温暖而包容,橘红则尖锐而恐惧。两种颜色在他的意识中翻滚交织,互不相容。
顾栖迟倒抽一口冷气,速写本从手中滑落,“啪”地掉在地上。
就在本子落地的瞬间,那些原本空白的纸页上,突然浮现出淡淡的痕迹。像是隐形墨水遇热显形,纤细的炭灰色线条自动延伸丶交错,最终组成两个工整的汉字:
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