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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冻的金属冰锈味（第1页）

渐冻的金属冰锈味

客厅里死寂无声，只有林遇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凝重的空气。他瘫在地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老旧的吊灯，仿佛那是什麽能给予他答案的神谕。刚才那阵剧烈的痉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也撕碎了他一直以来用焦躁和精明僞装起来的坚强外壳。

顾栖迟和许南枝半跪在他身边，手足无措。想扶，却被他眼中那种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和抗拒逼退。任何安慰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显得无比虚僞和苍白。

过了许久，林遇眼中的空洞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取代。他极其缓慢地丶尝试着动了动左手手指，然後是左臂，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似乎耗尽了巨大的能量。他避开他们的目光，用尚能控制的左手手肘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靠着背後的沙发，微微喘息。

“看到了吧。。。”他重复着刚才的话，声音低哑，却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就是。。。现实。卖房子。。。是我能想到的。。。最快的办法。”

他擡起颤抖的左手，指了指自己无力垂落的右臂和依旧有些僵直的右腿：“新药。。。很贵。国外的。。。临床试验。。。更贵。我需要钱。。。买时间。哪怕。。。只是几个月。”

顾栖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渐冻症”这三个字意味着什麽——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一点点剥夺一个人的力量丶尊严和希望，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凝固的丶残酷的过程。

许南枝的鼻子轻轻抽动，眼眶微微发红。她闻到的“金属和冰”的味道从未如此浓烈，混合着药味的苦涩和一种。。。灵魂被逐渐封冻的绝望寒意。

“所以。。。”林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笑容，“别再让我看到。。。那些温暖的奇迹了。它们很好。。。但救不了我。”

他挣扎着，想要完全靠自己站起来，但右腿使不上力，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挫败感和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用手锤了一下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栖迟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不顾他的抗拒，用力扶住了他的左臂。许南枝也立刻上前，扶住了另一边。

“别碰我！”林遇低吼，试图挣脱，但虚弱的身体让他无法如愿。

“闭嘴！”顾栖迟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强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想摔死自己吗？”

林遇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一向社恐温和的顾栖迟会这样说话。他停止了挣扎，任由两人将他搀扶到沙发上坐下。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但紧绷的肩膀和微微颤抖的左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许南枝默默地去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左手边。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顾栖迟看着林遇低垂的头，看着他无力垂落的右手，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丶舌灿莲花的中介如今被疾病折磨得只剩下一具逐渐僵硬的躯壳和一颗绝望的心。一股强烈的丶不甘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灵屋可以安抚逝者的灵魂，可以弥补生前的遗憾，难道就对生者的痛苦无能为力吗？

那些砖块。。。那些情绪能量。。。

一个模糊的丶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的脑海。

“林遇，”顾栖迟突然开口，声音因为那个想法的疯狂而有些发紧，“你信我吗？”

林遇擡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带着困惑和一丝嘲讽：“信你什麽？信你能通灵治病？”

“信我能。。。想办法。”顾栖辰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目光异常坚定，“卖房子不是唯一的出路。钱。。。也许有别的办法。”

“能有什麽办法？”林遇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绝望，“去偷？去抢？还是指望你那栋破房子突然变成金砖？”

“也许。。。就是砖块呢？”顾栖迟看向那面神奇的墙。灰砖丶粉砖丶红砖丶黄砖丶蓝砖。。。它们安静地嵌在那里，散发着不同情绪的能量。奶奶的温暖，苏芷的纯真，阿烈的激情，阿黄的忠诚，沈先生的宽恕。。。

许南枝也明白了顾栖迟的想法，眼睛微微睁大：“你是说。。。利用灵屋本身的。。。”

“能量？或者说是。。。‘运气’？‘可能性’？”顾栖迟努力组织着语言，“我不知道具体会怎样，但这房子本身就在创造奇迹。也许。。。它也能为我们创造一点。。。”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这一切都太虚无缥缈，太缺乏依据。但他眼中那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却让林遇嘲讽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林遇看着顾栖迟，又看看许南枝，最後目光扫过这栋充满了不可思议事件的老宅。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偏移了角度。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丶几乎是不可察觉地点了一下头。那不是相信，更像是一种走投无路下的丶疲惫的妥协。

“随便你们吧。”他闭上眼，声音里充满了倦意，“反正。。。我也没什麽可再失去的了。”

计划就此改变。从想办法帮林遇卖房筹钱，变成了试图借助灵屋的神秘力量，为他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他们思考着该如何着手时，阁楼的方向，再次传来了异动！

这一次，不是吉他噪音，也不是钢笔书写的沙沙声。

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丶断断续续的。。。折纸的声音？

嚓。。。嚓。。。嚓。。。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执拗。伴随着声音，一股极其淡薄丶近乎空白的月白色色块，如同初生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了顾栖迟的感知。

那颜色如此之淡，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原始悲伤和迷茫。像是初生的婴孩还未学会哭泣，又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丶未写完的诗篇。

许南枝的鼻子也动了动，她皱起眉，努力分辨着：“一种。。。很奇怪的味道。羊水的腥气。。。混合着。。。旧纸张受潮发霉的味道。。。还有。。。眼泪？不对，比眼泪更干净，更。。。”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第六个，也是大纲里最後一个鬼魂，竟然在他们全力应对林遇的危机时，不期而至。

而且，这个新来的房客，感觉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要。。。微弱，却又更加神秘。

顾栖迟和许南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一丝无奈。

灵屋的“业务”还真是繁忙。而且，这位新房客的气息，似乎预示着最後一个故事，将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难以触碰。

一边是好友日益紧迫的生死危机，一边是悄然出现的丶充满未知的新执念。

他们被推到了抉择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