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岁在心里默数着,才数到20,便感觉自己到了地,四周还是漆黑一片,她试探着擡起脚,低头往下看,凉凉的,像是踩进了水里一样。
她擡头,往前方走去。
没走一会,有隐约的光亮透了出来,光线若隐若现,馀岁加快了脚步。
她向前跑了几步,光亮越来越大,最终将她包裹在其中,耀眼的白刺得她睁不开眼,脚上陡然一轻,周围能听到轻轻的虫鸣声。
再睁眼时,馀岁发现自己回到了福利院。
眼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墙壁上简单地刮了白腻子,上面有不少划痕和涂鸦,鼻尖能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馀岁擡脚往前走去,105室门口,她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她小时候生病常驻的房间,隔着一扇门,能隐隐地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说话声,是她自己的声音。
馀岁伸手推开门,里面一左一右靠着墙摆着一张小床,左边躺着的是她,右边躺着的是唐然。
小小的馀岁怀里抱着兔子娃娃,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话,对面的唐然躺得平平地紧闭着双眼,看起来像是睡熟了,但仔细看他扑扇的睫毛和皱着的眉头才发现他是在装睡。
馀岁笑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这麽话痨还会安慰人的时候。
小唐然似乎被她吵烦了,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恶狠狠地等着她,“闭嘴!”
小馀岁一点也不怕他,眼睛眨了眨,声音里带着雀跃,“看!我就知道你在装睡!”
“你为什麽不吃药吗?”小馀岁也抱着兔娃娃跟着坐了起来,盯着他好奇道,“院长妈妈说生病了就要吃药,吃了药身体才会好,身体不好会死的,你是想死吗?”
小唐然脸上有伤,穿着长袖长裤,袖子被卷了一截上去露出手臂上的伤,纵横交错,看起来很是可怕,听到她的话冷冷的看着她,不说话,又重重地躺到了床上,拉起被子裹住自己背对着她。
小唐然屏住呼吸,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没有回头也能感到她在看他,被子下的手紧紧攥紧。
随後,他觉得床边一沉,有人爬了上来,然後,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娃娃被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那只手的手背乌青一片,一看就是吊针打多了。
“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
小馀岁学着院长妈妈的样子轻轻拍着小唐然的背,嘴里哼着歌。
小唐然愣住了,他看着放在他面前的那只灰扑扑的兔子娃娃听着耳边传来的儿歌,心脏怦咚怦咚跳了起来,他想转身让她下去,让她闭嘴,可最後却什麽也没做。
小唐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睡着的,只记得睡得很香,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视线都清晰了不少。
面前的兔子娃娃咧着嘴冲着他笑,看起来有些傻。
他突然翻身坐起来,对面床上,小馀岁还在睡着,小脸红扑扑的。
从那天开始,小唐然开始吃药,配合治疗,很快病就好了,倒是小馀岁,时不时病上几场,住进那个房间。
馀岁摸了摸胸口,这一次,她觉得自己不光是看了一场主人公是自己的戏,更像是变成了里面的人。
她看着院子中间嬉笑打闹的自己和唐然,终于明白,为什麽唐然会对自己有执念。
即便只是短短四年。
唐然离开後,小时候的自己看起来并没有什麽变化,除了,沉默一点,不过有阮辛夷在她身边,她也渐渐习惯了。
直到後来。
末日降临,在墓园外再次碰到唐然。
在馀岁的视角中,那是他们分开多年後的第一次相遇,但在唐然的视角中,却是这麽多年後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青年脸上挂着大大的笑,眉头微挑,说话的语气还和小时候一样吊儿郎当。
画面一转,变异狼的咆哮声低吼声,血流了一地,胸口木木的,脑子里木木的,视野中只剩下了青年那张挂着可怖的伤口的脸,火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巨响炸得她头晕眼花。
馀岁呼吸一滞,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种悔意不舍和痛苦如海水将她淹没,让她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一阵天旋地转,馀岁又被拽回了福利院。
这一次的记忆更加鲜明了,是已经成为系统被封闭了记忆的唐然。
【岁岁。】阳光下,小溪边,青年笑盈盈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眼神温柔眷念。
馀岁一眨眼,泪水簌簌落下,她朝他奔了过去,【唐然。】
唐然接住她,在馀岁擡头时,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
等着一个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没有希望的时候。
漫长的等待中,唐然已经快要不记得自己最初的想法了,为什麽呢?要把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值得吗?
当他问出那句,馀岁答出那句【或许吧】,唐然觉得自己变了。
痛苦是真实的,不舍是真实的,後悔也是真实的。
他开始觉得不甘心。
他付出了那麽多做了那麽多的事情为什麽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忘掉?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忘记他,唯独她不行!
馀岁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她看着眼神里只剩下不甘的唐然,没有挣扎。
是她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