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湛的魂魄与云绡的身体有一半融合,他能控制住云绡的四肢,却不会屏蔽住她的五感,和附身时完全不同,她的一切行为,都可以由她自己掌控。
二人的交谈很快,在元司和其他两人的眼里,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而后云绡的周身气势骤然改变。
有那么一瞬,元司觉得自己看见了钟离湛的灵魂。
可他的灵魂怎么会在一个少女的身上?
下一瞬,元司的魂魄连连后退,恨不得退回仍然被大火燃烧的圣仙像内。
因为他看见了那把诛神剑!
一把泛着银光的剑从钟离湛的手腕,穿过云绡的掌心,他伏在云绡的耳边对她道:“闭上你的眼睛,想象剑的形状,它就在你的身体里,所以你能驱使它,它和我一样,都属于你。”
两千多年,诸神剑的剑身早已与钟离湛的脊骨融为一体,而钟离湛的骨剑,也被他融入到云绡的脊骨处,所以他说诛神剑属于她并非假话。
云绡缓缓闭上眼,她回忆起自己曾看见过的诛神剑,随即便感觉到手腕处的温度,除了钟离湛滚烫的灵魂之外,还有一道更为炙热的,正在颤动的气。
云绡用力握住了它,只听锵地一声。
再睁眼,云绡便能看见手中多出的一把剑。
剑身光洁,剑刃锋利,她抬起了那把剑,再用力朝眼前一挥。
剑气荡开,势如破竹,在白玉铺成的月坛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也将那伫立的圣仙像斩断了一条胳膊。
云绡挽了个剑花,再看元司的时眼神就变了。
才找回自己呼吸和意识的仲卿看见了云绡的表情,他只觉得似曾相见,直到那道暗蓝色魂魄的巨人转身往山林而去,云绡又拔腿跟上时他才想起来自己何时见过她这模样。
不就是他和云绡才刚逃出京都,在林子里,仲卿以为云绡被什么脏东西附身,而她举着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就冲过来要杀他时的样子嘛!
这么想来,云绡追元司的魂魄,大约要在弄死对方之前,先耍对方一顿的。
元司的魂魄没有腿,他逃跑得十分滑稽,他认不得云绡的身份,也不确定钟离湛是否就在周围,可他认得云绡手里的那把剑,那把能要了他的命,让他永远灰飞烟灭的剑。
他一边
跑,一边求饶。
哪儿有半点在司徒音璃前趾高气昂,故弄玄虚的模样?他双手并额头地爬出月坛,可他的灵魂被永远禁锢在这座山上,不论怎么逃也只能狼狈地躲避朝他飞来的剑,而后灵魂又被剑削去了一些。
如同人间的凌迟,元司的力量越来越弱,也跑不动了……可他内心的恐惧却越来越大,因为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云绡便是要他灰飞烟灭,也不想他太痛快。
她要他受恐惧的折磨,魂魄四分五裂之痛,来偿还数千年来,因他而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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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天神!等等我!”
司徒音璃像是死里逃生,才从无数次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眼看着那个已经被她仰视过数十年的天神魂魄竟如丧家之犬,在少女的追逐之下滚爬离开,她的理智和这些年坚持的一切信念都随之崩塌!
不论如何,这是她最后的底牌,她要杀死那个少女,她不能让对方伤害到天神!
司徒音璃艰难地爬起来,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司徒音璃抬手便要给对方一个耳光,仲卿微微侧过头,躲开了她的手掌,可阻拦她的身体没有后退半步。
“梁仲卿!你为何要这样?你是不是恨我?你是不是在报复我?!”司徒音璃崩溃到体面的狐裘落在地上她也不管不顾了。
映天的火光之下,年迈却仍然因为不老丹保留几分姿色的妇人痛恨地看向仲卿,歇斯底里地拽着他的衣裳,怒吼道:“这么多年你的心里一定很不甘吧?不甘我让你成为笑柄!不甘我让你梁家蒙羞!不甘我叫你兄嫂分离一生!不甘我把你赶出湖族!所以你才找了个不知哪儿来的女人生儿育女,最后生出这么个女子,前来气我!”
“怎么?你敢弑帝了,如今也敢弑神吗?!”司徒音璃几乎咬碎牙齿道:“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梁仲卿,他是真的天神!而天神,是尔等凡人永远也无法抹杀的存在!”
若此刻站在司徒音璃面前的是年少时的仲卿,他一定觉得司徒音璃又开始发疯了。
可仲卿到底经历数十年,虽不懂男女之情,却也能从司徒音璃的话语中听出,她的内心仍然在纠结过去。
她以为仲卿会为了陈年往事生恨,以为仲卿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要找她复仇,其实仲卿没想这些,如今顺着她的话想了,他才明白她话里真正的含义。
这一刻时空仿佛重叠回了五十年前,那时候司徒音璃因为司徒家的真千金归来满心仇怨,疯魔一般对他诉说着自己对真千金的忌惮和嫉恨。
而他当时因为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也认为自己今后会和司徒音璃成亲,故而耐着性子安慰她。可他劝说的所有话都不是司徒音璃想听的,所以才有了后来司徒音璃以他梁家为跳板,一步步往上走。
今日的司徒音璃,在仲卿眼里和过去的她没有任何区别。
司徒音璃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时间只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风霜痕迹,却没改变她偏执又自私的本性。
仲卿此刻恍然惊觉,有时候人还是要不断地学习的,他在云绡身边耳濡目染,多少学到了点儿她的表演能力和那张淬了毒的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