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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第六章

一大早起來,冷風呼茬呼茬往脖子裡灌,頭晚入住的家庭帳篷旅館被吹的東倒西歪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地而起,陳二胖哆哆嗦嗦醞釀了半天,眼見是不能再拖了,大吼一聲“衝啊”,頭一個拎包頂風奔向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受陳二胖的精神鼓動,縮帳篷裡的車友也都一個個往外奔了,喊什麼口號的都有。

“衝啊,一鼓作氣,戰四百里!”

“死人溝裡睡過覺,界山達坂撒泡尿,班公湖裡洗過澡,一樣都不能落!今兒要在死人溝睡覺!”

“go go go,今兒加把勁就進藏啦,呀拉索,這就是青藏高原……”

……

不到一百米的距離,一個個跑的跟穿越火線似的,終於上了車,車門一關,裡頭暖和的讓人流淚,後座的李文海媳婦給陳二胖遞饢:“來,掰點,抵餓。”

陳二胖接過乾巴的能在石頭上寫字的饢,熱淚差點就汩汩而下了:“今兒饢,明兒饢,尼瑪過了喀什頓頓都是饢,自駕不好玩,老子要回家吃蔥油餅,加三蛋,煎蛋!”

李文海媳婦咯咯笑:“嶽峰不是說了嗎,今兒要能趕到獅泉河,那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想洗腳按摩都有地方。二胖,咱這車指著你了,得給力啊!”

陳二胖悻悻的,只好就著保溫壺裡的水乾吞饢,車載對講機開著,後頭幾輛車上也是嘰裡呱啦鼓譟個不停。

——“火腿腸,給根火腿腸。”

——“老子不吃饢,給個牛肉乾,茶雞蛋還有嗎?你豬啊都吃光了。”

——“水不熱。鬼地方,連包子都麼得!”

……

“十五分鐘之後上路,補給不多了,肉乾什麼的省著點吃。每趟車都把氧氣罐備好,路上少說話,少興奮,一輛咬一輛,不準超車,都跟在我車屁股後面,身體不適的馬上吭聲。”

嶽峰的聲音,對講機裡有那麼一瞬間安靜下來,只餘窸窸窣窣整理塑膠袋的雜聲,陳二胖貼著窗玻璃往遠處看,嶽峰的豐田4500停在高坡上,車門半開著,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嶽峰倚著駕駛座,架著墨鏡,單腿支地上,正拿著對講機跟他們說話。

李文海媳婦湊過來,小聲說了句:“呦,還挺酷。”

又跟陳二胖嘀咕:“你這朋友結婚了沒?那幾輛車上有小姑娘跟我打聽呢。”

陳二胖嫉妒的不行:“酷個屁,車門開著能不冷啊,都尼瑪裝的。”

他湊向對講機大聲問嶽峰:“峰子,今天能到獅泉河嗎?”

“到不了。”

對講機裡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有人哀號:“那今天還要吃饢?”

還有人提議:“那加大油門,加快速度,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我就不信到不了!”

嶽峰迴了句:“省省吧,今天的路程,海拔一路飆高的。”

那人不服氣:“我還好啊,三十里營不是號稱海拔三千一百米嗎,還不是輕鬆拿下,能吃能睡的。”

嶽峰冷笑:“海拔過三千,一百米一個樣,待會過大紅柳灘,升到四千一百,一路翻五千米的山口就有五個,當地藏人有句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紅柳灘到多瑪,三百公里的路,走十幾個小時都可能,今兒不準多歇,不準多停,不準動不動停下拍照,最後一條,絕不在死人溝過夜。”

話說的很不客氣,半晌有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聲音:“哎呀嶽峰,不要說的這麼嚇人嘛,我們又不是嚇大的。”

“死人溝海拔五千一,氧氣含量只有海平面的百分之六十,當年解放阿里,一個連的先頭部隊在那宿營過了一夜,第二天集體彌難,一個都沒醒過來,要麼叫死人溝了?前兩年過死人溝高反猝死的遊客,都是司機掘個坑草草埋了,埋的淺的,手都露在坑外頭看得見。一路凍死的病死的翻車的不計其數,晚上過,道兩邊都是磷火,愛在那過夜你自己過,老子車不等人。”

“還有,海拔攀高的時候,真有反應的,馬上掉頭回新疆,一輛車有反應一輛車回,全有反應的全回,不準再往阿里開,阿里的海拔全是四五千,開進去就沒活路了。”

這話說的,幾輛車的人都毛骨悚然,陳二胖臉色都變了,上車了之後,偷偷給嶽峰撥電話:“峰子,真這麼玄乎啊?我不跟你打馬虎眼,你說的時候我差點尿了。”

嶽峰在那一頭哈哈大笑:“也沒那麼玄,我說誇張了,你這趟帶的一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鳥,指東打西自說自話,我要不說重話,一個個都能上房揭瓦。”

陳二胖訕笑,確實也怪他自己,為了人多點熱鬧,跑到旅遊門戶網上發帖找人,結果湊了一堆沒經驗的,別說嶽峰了,他自己都覺著不靠譜。

嶽峰先頭叮囑車上的人要少興奮,其實不用他叮囑,真上了路,所有人都興奮不起來了,新藏線號稱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公路,也稱219國道,但實際上連條縣級公路的水準都達不到,全是搓板路,車子一跑起來,車屁股後頭騰的都是土煙,路上一個坑接著一個坑,顛的一車的人面無人色,有時候遇到被洪水沖垮的路,還得走河床和鵝卵石堆。

嶽峰的車是越野車,跑這些路還能應付,其它的都是私家車,跑跑泊油路怪拉風的,一挨這種道苦不堪言,一路上狀況不斷,油箱翼子板震斷的、排氣管螺絲震斷的,最離譜的是有輛車離合震斷了,好在沒有沙地翻車。

下午過界山達坂,也是真正意義上新疆和西藏的區界,所有人都興奮的下車,擺出各種姿勢和界碑拍照,嶽峰一個人倚著車子抽菸,冷眼看一群人鬧騰,中途的時候,突然菸頭一掐大踏步上來,拽出一個黑呢子大衣裹羊毛圍巾的四十歲左右男人,問他:“你是不是高反?”

他這麼突兀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這才注意到那個男人的臉色蒼白,口唇發紫,精神也有點萎靡,陳二胖是活動召集人,記得這人叫老趙,是什麼事業單位的書記員,趕緊擠過來問他:“是不是高反了啊老趙,怎麼樣啊?適應不適應啊?”

老趙勉強笑了笑:“沒事,有點氣悶,前一晚沒睡好,失眠。”

他這麼一說,大傢伙都放了心,只有嶽峰不讓:“你返車,回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