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已成往昔不可追忆之事。如果想起那些会让你痛苦,那就干脆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会有人,给你建一座圆月台。”
“如果你愿意,这可以勉强算作我们的家。当然,如果你不喜欢,天涯海角,哪里我都与你同去。”
随口的一句话,玉姜当时不过是无心提起。
没承想,他却记到了如今。
她不记得满月台的模样了。
纵然怀念,也只能从出翁的言谈之中窥得些许。
借着迷境香,她曾进过困住出翁多年的幻境,见到了曾经属于她的家。
金陵玉氏家道中落之前,曾是备受帝恩的官宦人家。据说曾祖父在及第之后便迎娶了公主之女,一时贵不可言。
后来家业传到了父亲手中,举家迁至金陵,在依山傍水之处建了一座宅院,仆从无数。
玉姜是有过一个兄长的,承祖父荫蔽,辞家而去,远在州县谋了一官半职,常年不得回家。
他只在玉姜的满月宴上赶回来一次。
那日家中宾客满座,极为热闹。
有人问给孩子取了什么乳名,父亲醉酒,说话语无伦次,最后伏在摇篮之前,笑着戳了戳孩子的脸颊,道:“只此一女,贵如珍宝,我还没想好……”
老来得女,一家人的珍惜之情不必言说。
门外马蹄声停止,玉姜的兄长将缰绳递给仆从,快步穿过九曲回廊,至父母跟前,顿步叩首。
再然后,他便先去抱了才满月的妹妹。
玉姜远远地站在树下,看着满园觥筹交错,茫然之外竟有些感伤。
浮月山岁月流转,她的所有记忆都是师父和同门,对于这些来自凡间亲缘的温暖,陌生得仿佛从未属于过自己。
这些陌生的面孔,本该是她最亲近之人。
这一切,都是出翁记下的。
这棵老树,在这里不知扎根了多少年,终于有了家人,自是高兴。
后来她有了乳名,满月,独属于她的满月台因此筑起。
这样的烟火气与后来山中的清冷截然不同。
若是未曾发生后来的变故,她会安逸地过完属于自己的一生,或庸碌,却圆满。
年关的花灯最漂亮。
诸般色彩,能在火焰腾起的瞬间映亮半边天空。
她最喜欢这些,母亲记得。
那日一如寻常,母亲给她梳洗穿戴,用绸带扎了一个两个小辫子。走在路上,有妇人会轻轻抚她的辫子,赞一句:“真好看,回去便给我家女儿梳一样的。”
母亲最喜欢旁人称赞她,每到此时,会笑得眉眼眯起来。
路上一个半仙在打瞌睡。
母亲经过时,还以为是个穷苦的乞丐,在他身侧留了些许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