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期皱了一下眉,正要说话,却忽然听见有脚步声落入小厅之中。
他的五感极其敏锐,立时发觉了这脚步的熟悉之处,惊诧难以抑制地浮现在云不期的神色中,完全搅乱了他的镇定。
陆松之正要探头去看是谁人姗姗来迟,却发现身边的小师叔失去了踪影,他匆忙扭过脸,原处唯有一阵风迎面吹来,陆松之抬袖去避,隐约感到自己的衣袖被风荡起,好像有一阵清凉钻入其中。
但陆松之来不及去注意这些,他放下袖子,四处张望,却在哪里也没有找见小师叔,此时那个迟来的冒失鬼也已走进小厅,两人一打照面,各自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小陆,原来是你?”
“叶……呃,师叔祖……”
陆松之纠结着应当如何称呼,脑门几乎冒出冷汗,叶鸢见状安抚道:“不必如此称呼我,你仍然叫我叶姑娘也不要紧。”
“不敢不敢。”陆松之脑门的汗出得更急了,“那么我就称呼您为……叶……叶道长。”
叶鸢左右张望了一下,自然地问道:“你们来此处也是为了接取任务吗,那么我们是一路的了?”
自打叶鸢来了以后,云不期就不知所踪,此时小厅内分明只有陆松之和叶鸢两人,陆松之本该察觉出叶鸢口中所称的“你们”有异样之处,但他忙着擦汗,没空再去多动点脑子,更何况这位长着年轻姑娘的模样,辈分却大得吓人的师叔祖已经走到了跟前来。
“自从上次一别,始终没有叙旧的机会,不知各位道友近况如何,有没有好好练剑、好好读书。正巧我带了些甜点心,你且拿着。”
叶鸢一边寒暄着,一边把食盒塞进陆松之手中,陆松之被连珠炮般的一串话砸晕了头,只得呆呆地接过食盒,不料叶鸢空出的手忽然探向了自己的手腕。
不止陆松之愣在原处,连方才藏进陆松之袖中,盘在他手腕上方两寸之处的黑色小龙都没能及时警觉——直至叶鸢柔软的指尖抚过龙角,缠住龙尾,掌心贴向腹部的细鳞时,小龙才蓦然惊察。
他又掀起风来,仓皇逃出,但对方似乎早猜到了他的举动,恰好拦在他的去路上,于是小龙无路可退,只得变回玄衣少年。
云不期握紧了剑,只觉得自从修道以来,体内灵息还从未如此混乱过——他用力地闭上眼,强自镇定,却不知眼角早已泛起绯色。
然而,即使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她的声音依然会传入他的耳中。
“你在躲我么?”
云不期听见叶鸢问他。
他紧抿着唇,没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对于他的沉默,她似乎一时也感到了束手无策,可正当云不期以为她会就此走开时,对方再次开口了。
“那就只好我来说这句话了。”
叶鸢这样小声嘀咕着。
然后,她说:“好久不见,小道长,别来无恙。”
轶事遗闻你们今后便永远如此吗?
叶鸢一行人从东明山出发时还是凌晨时分,此时残夜仍驻足于浅灰的云团和飞雪之中,天边才刚刚亮起一线。
东明山阵盘结界的出口地带早已清空了无关弟子,旷阔的武场上没有往日的金石相击之声,却停着一艘巨大的云舟。
云舟内,叶鸢高高地站在舵楼上,左手拿着名册,右手握着炭笔,提声读出了最后一个名字:“阮芸,慈清宗阮芸,上船了么?”
其余聚集甲板上等待出发的修士们都已被清点过宗派姓名,有几人当时便闲谈道:“慈清宗,是那个曾出过飞升大能的慈清宗么?”
“还有哪个慈清宗?可惜后人不争气,如今这样式微,我已许久不曾听闻它的名号……真没想到慈清宗还有一名弟子藏在东明山中。”
说到这里,修士们四处张望起来,想要一探这名“慈清宗弟子”的真面目,却久久不曾听见有人应答。
叶鸢将甲板上的情形尽收眼底,正当她正要驱动体内灵气,以传音法在整座东明山大放广播寻找这位缺席的“慈清宗阮芸”时,忽有一团黑影攀进船来。
第一眼瞧过去,叶鸢差点儿以为是只大蜘蛛,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瘦长的女修背着个硕大书匣翻上了甲板,她看上去像是全力赶了好长一段路,正气喘着将书匣从背上解下来,那木箱子砸在甲板上,发出异常沉重的一声闷响。
“我就是慈清宗阮芸。”那女修抬头看到叶鸢,愣了一下,“我见过你,你不是在丹铅阁门口挡了我的路的冒失鬼吗?”
“正是我。”叶鸢笑眯眯道,“道友迟了这般久,竟是因我阻路之故吗?”
不知那女修是心性耿直还是大脑转不过弯来,竟没有听出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反而认真思考起来,回答道:“那倒不是,是我忙着在丹铅阁内抄书,错过了登船时间,因此不得不靠两条腿赶来此地,所以才迟了这般久。”
叶鸢点点头,算是摸清了几分这位名叫“阮芸”的女修的怪脾性,也不再为难她,低头将点名册上的姓名一一核对勾销过后,便转身对共同执行本次任务的两位同僚说道:“人已清点齐了,我们这便出发吧,小陆,小……”
她身后却只站着陆松之一个,叶鸢惊讶道:“咦?小道长刚才不是和我们一起上船的么,他去哪儿了?”
陆松之愁眉苦脸地指了指天上,叶鸢抬头一看,在耸立的桅杆顶端找到了那少年剑修抱剑远望的身影,陆松之的脑筋暴风般转动起来,正思索着要如何将云师叔的种种回避举动合理化时,却见叶鸢满脸了然地说道:“我懂的,男孩儿到了一定的年纪总是会喜欢高处,原来连稳重的小道长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