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却是一软,明月与清风虽是仙童,心性却仍存稚真,守着这空荡大殿确实难熬。
他今夜也未曾饱食,此刻被她一提,竟也觉得腹中有些空落。
“罢了。”赵衍摇摇头,唇角却带了点笑意。
“想吃什么?枣泥糕?还是桂花糖蒸酥酪?我记得膳房今夜应当还备着些灵果蜜饯。”
明月眼睛立刻亮了,忙不迭点头“都要都要!若有藕粉圆子更好!对了对了,清风喜欢酥饼,若有也带些来!”
她掰着手指头数,忽然又想起什么,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别走正路,从西边那处小角门过去,今夜多半不会有人值守,寻常都是药阁的松鹤童子当值,他欠我好多灵玉呢,不会声张的。”
赵衍失笑“你倒是门儿清。”
“那是自然!”
明月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旋即又双手合十,做出哀求状。
“拜托啦赵监院,回头我给你那株醉梦昙浇水,保它下月开花又多又香!”
“行了,在此等着,莫要乱跑。”
赵衍整了整衣袖,转身朝着殿西侧那条被灵雾遮掩的僻静廊道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看去,明月已乖乖站回廊柱旁,冲他挥了挥手,鹅黄的身影在乳白灵雾中显得格外娇小。
夜雾流淌,殿宇沉寂。
赵衍摇了摇头,将那些筑宫的烦难、资材的算计暂且搁下,身影渐次没入雾霭深处,去为两个守夜的小仙童寻一份简单的慰藉。
而明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脸上那乖巧讨好的笑容慢慢淡去。
她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蟠龙柱,望着穹顶垂下如纱的灵雾,小嘴又抿了起来,那双灵动的杏眼里,有什么情绪在悄悄翻涌。
不远处,乾坤殿正殿方向的更漏,传来悠远沉闷的报时声。
子时正刻了。
……
方旬是被小腹一阵紧过一阵的胀意憋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屋子里黑黢黢的,伸手摸了摸身旁——空的。娘亲不在。他又朝外侧摸了摸,干娘的被褥也是凉的。
方旬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屋内只留了一盏极暗的守夜灯,豆大的火苗在琉璃罩里静静燃着,勉强映出桌椅的轮廓。
夜极静,偶有虫鸣。
“娘亲?”
他小声唤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细弱。
无人应答。
尿意愈急了。
方旬趿拉上床边摆着的小云履,摸索着推开房门。
廊下倒是挂着几盏风灯,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将檐角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不远处的青石地上。
夜风拂过,带着清冽又复杂的草木灵气。
方旬很少来后院,平日起居都是在山门牌楼后的前殿侧厢房,此番娘亲归来,他才搬来后院同住,他对这片日常清修之地的印象,大抵也仅限于很大、很安静。
此刻站在廊下,举目望去,只见重重殿宇楼阁的剪影在深夜天幕下沉默矗立,飞檐斗角隐在沉霭之中。
小径蜿蜒,没入看不清的黑暗里,远处似乎有流萤般的微光在林木间浮动,分不清是天然灵气所化,还是什么禁制符箓的余晖。
他憋得有些难受了,左右张望,却完全不知这后院偌大,净室究竟设在何处。
隐约记得白日里似乎瞥见过某个角落有类似的矮小建筑,但此刻夜色深沉,路径全然陌生。
咬了咬下唇,方旬终究抵不住生理的急切,试探着朝廊下台阶迈去。
他身子瘦小,脚步也轻,小云履踩在湿润的草叶上,几无声息。
绕过一处开着睡莲的方塘,穿过月洞门,眼前景致愈幽深。
奇花异草在夜间散着朦胧的光晕,或莹蓝,或淡紫,将小径映照得光怪陆离。
方旬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心里有些慌,尿意却更急了。
他小跑了几步,想快些找到地方,却在一处岔路口彻底失了方向。
左边小径通往一片竹林,幽深莫测;右边似乎是个园子的入口,有浓郁、难以形容的异香飘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连腹中的胀痛都似轻了些。
方旬下意识朝着香气传来的方向走去。
迈过一道低矮的、几乎与周围藤蔓融为一体的玉石门槛,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被高大院墙围起的园子,但园中的景象,却让方旬瞬间忘记了内急,张着小嘴,愣在了原地。
园中并无寻常树木,而是不知多少棵……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