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泽轻轻点头,道了谢便站起身,打算回自己家。
他笑道:“我倒要看看,这酒究竟是甜还是苦。”
正值春三月,镜泽和隔壁一家子成了好邻里,这几个月出门的时间次数渐长,众人也渐渐适应了他这么个怪人整日在镇中游荡。
镜泽顶着晨间微薄的朝阳往外面走,穿过松绒巷后,不远处便是南城口。
妇人说的那家酒庄有一张很大的牌匾,高高挂在南城口最前面,镜泽远远便看见了。
自然也没有错过牌匾之下熙攘的人群。
空气中传来酒香,还有一丝……有些熟悉的神息。
镜泽站在原地,唇角绷紧。
不远处的声响一字不差地传进他的耳中。
“小杂种!看你长得壮实,没成想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呸!你看我做什么!”
“来人啊!帮我把这小贼绑到菜市口去示众!看他下回还敢不敢!”
“不知是哪家的儿郎,教成这样,有手有脚,偏偏要去偷!”
“不要脸!”
神息越来越浓郁,镜泽一眼在人群中对上了百年前那双金黄的竖瞳。
“……”
天道疯了?
镜泽蹙着眉走近,他的好“弟弟”此刻衣衫褴褛,身上神息薄弱,一看便是被压制了神力。
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手被四五人牢牢钳制在身后,挣脱不开。
镜泽看了他一会,心下叹气。
他挤过人群来到“弟弟”面前,和气道:“这是怎么了?”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答他:“这小子偷了酒楼后厨的一盆牛肉!”
镇上养牛的不多,大多餐馆都是从乡下屠户家中买来活牛,加之镇子离山坳处的村落不近,牛肉的价格一直不便宜,一丢就丢了一整盆,掌柜的气得不轻。
说到这个,镜泽注意到他们手下的少年,目光黯淡几分,他不再挣扎,紧紧盯着镜泽,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镜泽了然,毕竟就算被压制了神力,少年也是真神身躯,根本不用进食,又怎么会去偷肉。
他从袖中掏出一锭不小的金块,递到面红耳赤的酒楼掌柜面前。
“这些够不够?”
掌柜有些不明所以,但手却丝毫没有犹豫地接过金子,放到齿尖丈量,含糊不清道:“什么意思?”
镜泽颔首,平静道:“他体格不错,被家人卖给我当侍卫,不小心让他溜出来了,实在抱歉。”
掌柜确认了金子是真的,摆出笑脸,语气也柔和几分,劝说道:“这般不听话的侍卫,不要也罢!”
镜泽又看向被众人押着的少年,忽而露出一个笑。
他轻声道:“放心,不听话,我会收拾他的。”
“现在,放开他吧。”
他态度客气,众人见掌柜收了钱,将少年松开,退到掌柜身后去。
方才少年被压弯了腰,镜泽没看清他,如今站直了身子,在人群中倒是高得夺目,已然是成年姿态。
他不算笨,晓得用法术将眼睛和龙角遮掩了,瞧着只是一个俊朗高大的人类。
镜泽看着少年紧绷的侧脸,说:“还不过来?”
少年没说话,眼睛始终在看他,闻言倒是乖乖走过去了。
镜泽带着他慢慢走出了轰散的人群。
他看了看酒庄牌匾,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那里走了过去。
“劳驾,给我拿两坛青梅酒。”
镜泽付了钱,将酒坛拿好,余光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年轻神祇,往松绒巷的方向走。
回到院中后,镜泽走到沉默的少年面前,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怎么下来的?”
少年抿着唇。
他不说,镜泽也了然,半晌笑道:“偷偷跑下来的吧?”
少年还是不说话,镜泽又问:“叫什么名字?”
这一回,少年倒是说话了,他的声音微哑,吐出两个字:“……释尘。”
镜泽叹了口气,以为他是怕自己,缓声道:“不必紧张,我叫镜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