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战战兢兢地看着赵生凉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会元又如何?殿试之上贡士云集,他还不一定就是状元!”
赵生凉冷笑着安慰自己:“就算他真考中了状元,最多也不过是个翰林院修撰,焉能与本王作对?”
退一万步,皇帝本就命不久矣,只要他扳倒了赵生尘,龙椅便是他的。
到时,镜泽于他不过蝼蚁,碾死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蝼蚁……”赵生凉喃喃。
属下还跪在地上,半晌听见主人沙哑的声音。
“……方士那边,让他们加大剂量吧。”
属下一惊,随后低下头,领命而去:“是。”
……
连中二元,只差最后一步。
镜泽坐在四平八稳的马车中出神,释尘在他身边坐着,专注地看着他。
“在想什么?”
镜泽转过头,透过帷帽,看到了释尘的眼睛,他下意识移开视线,诚实道:“在想……一个月之后的殿试。”
提到这两个字,释尘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有些坐立不安,视线几乎要将帷帽洞穿,他低低地问:“……镜泽,你一定要参加殿试吗?”
镜泽闻言不解:“殿下,您在说什么。”
这不是废话么?他已是会元,是贡士中资质最好的人,怎么可能不去殿试呢?
“你真的一定要去殿试吗?”
释尘斟酌着,甚至想开口说,就这样吧,在殿试上不要出风头,中规中矩地入朝为官。
然后呢?然后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镜泽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扔下马车,徒步走回裕王府。
镜泽不明所以地点头。
释尘沉默,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下镜泽。
回到酒楼,释尘命人送来了草木染料,交给镜泽,说:“用这个染料,一次可以支撑半月。”
他看着镜泽稍稍褪色,呈现出灰白的头发,温声道:“最好将眉睫一并染了。”
前朝皇帝曾被蒙面的舞姬刺杀未遂,从此宫规中加上了一条御前不得掩面,至今未改。
镜泽接受了他的好意,莞尔道:“多谢王爷。”
释尘没有多待便走了,他还需要寻找能够遮掩镜泽瞳孔的东西。
镜泽送走他后,坐在桌前对着那堆染料出神。
皇榜之前靖王暧昧的呼吸仿佛还打在他的颈侧,镜泽感觉到面上发烫,胸腔中的心脏自听到那句“恭喜”之后,就再未降下跳动频率-
释尘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遮掩镜泽瞳色的东西。
镜泽顶着已经染黑的眉睫安慰他:“无妨,本就不能直视天颜,圣上不会注意到学生的。”
但其实他自己也没底,比起惶恐更多的是紧张,毕竟殿试之后便是钦点三甲,若他高中状元,便要骑马游街,到时不一定能及时带上幂篱,总不能一路闭着眼睛游街吧?
想起即将到来的殿试,镜泽深吸一口气,纵容释尘捏住他的手掌。
“别紧张。”
释尘早就在刑部安排了人,就算有任何闪失,他也能第一时间保下镜泽。
看着面前对危险一无所知,还在憧憬期待的镜泽,释尘心中又杀了一遍皇帝,顺便杀了一遍赵生凉。
“王爷,镜泽公子,到宫门了。”
马车外传来侍卫的通报,释尘松开镜泽的手,掀了轿帘,后头看他时,脸上是意气风发的笑意。
“学生定不负殿下期盼。”
释尘笑着,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情绪,他轻轻应和:“好,我等你。”
金銮殿内庄严肃穆,新科贡士们屏息凝神,被监考官引到了各自的矮桌前,站在原地。
“皇上驾到——”
龙椅之后传来大太监尖利的叫喊声,皇帝从侧首步入,众人登时跪伏在地,口中万岁。
镜泽站在最前列,他鼻端嗅到了一丝汤药气息,苦涩至极。
“平身吧。”
皇帝声音沙哑,带着难以忽视的疲惫,他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便宣读了今日的试题。
镜泽听到试题后先是松了一口气,立马开始在心中打起腹稿,动作麻利地润笔,几番斟酌之下,纸上落下墨痕。
高踞龙椅的皇帝面色蜡黄,眼窝深陷,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药味,和老态龙钟的迟暮气息,他时不时地发出气虚咳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