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过葬灯谷的每一道岩缝。
沈青梧盘坐于祖灯石座之下,脊背挺直如松,却已摇摇欲坠。
她体内命火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呼吸轻得像是随时会断,皮肤下泛着死寂的灰白,仿佛魂魄正一寸寸从躯壳中剥离。
可她的双眼仍睁着,瞳孔深处映着那九百九十九盏冲天银焰——那是她用血点燃的审判之火,是烬娘以命换来的最后光亮。
小烬的残魂浮在她面前,透明如雾,身形几近溃散。
他双手捧着一枚赤红如血的芯子,指尖颤抖,声音细若游丝:“这是……她留给你的。”
风卷起他的声音,几乎听不清。
“她说,‘姐姐的女儿,替我看看太平的样子’。”
那一瞬,沈青梧的心狠狠一缩。
不是悲恸,不是感动,而是一种近乎撕裂的钝痛——像有人将她早已封死的情感闸门,硬生生撬开一道裂缝。
她看着那枚“承愿芯”,它不似前几枚那般温润含光,反而滚烫如烙铁,内里翻涌着烬娘一生的悔恨、执念与最后一丝温柔。
她闭了闭眼,伸手接过。
指尖触碰到芯的刹那,整座山谷轰然震颤!
千道光柱自地底破土而出,直贯苍穹,如同天地竖起的审判碑林。
魂灯齐鸣,银焰暴涨,原本被萧玄策暗中牵引的几盏灯火猛地一颤,竟自行挣脱了无形束缚,重新归列阵中,火焰灼灼,似在朝拜真正的主。
就在这万灯共鸣之际,听焰挣扎着爬起。
他双耳早已焦黑溃烂,脸上血线纵横,整个人像是从地狱爬回的残魂。
他踉跄几步,扑倒在沈青梧身前,额头重重磕向地面,出沉闷一响。
“灯律真言……最后一句。”他咳出一口黑血,声音破碎却清晰,“持灯者……有权拒契。”
话音落,他双眼骤然翻白,残存的魂体如烟雾般升腾、溃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融入祖灯核心。
死寂。
唯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在山谷中回荡。
沈青梧怔住。
拒契?
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前世地府冥使的低语:“代罪者签契,燃灯续命,阴阳轮转,不得违逆。”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契约的执行者,是命运选中的牺牲品,是那盏必须燃烧至熄灭的守灯人。
可如今——
她缓缓抬头,望向那漫天银焰,眼中风暴翻涌。
原来,从始至终,她并非没有选择。
只是无人告诉她:签契者可死,承愿者可拒。
而她沈青梧,从来就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代罪之躯”。
她是——裁决者。
便在此时,谷底暗道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声。
萧玄策自阴影中走出,龙袍未损,面容冷峻如铁。
他袖中滑出一枚青铜古印,印面刻着扭曲逆纹,形如漩涡吞噬光明,正是传说中可篡改命脉的“归墟残印”。
他将玉锁嵌入印心,低声吟诵一段古老咒言,声如鬼泣,引动地下阴气翻涌。
霎时间,三十六盏魂灯火焰骤然扭曲,由笔直升腾转为蜿蜒缠绕,竟化作一条条燃烧的锁链,朝着沈青梧心口命火源头疾扑来!
“你以为,这灯只为亡魂而燃?”萧玄策冷笑,眸中寒光凛冽,“朕告诉你——它也为活人的野心而亮!”
锁链未至,沈青梧已觉心口剧痛,仿佛有无数只手要将她的魂魄硬生生拽出。
她知道,这是“归墟”之力在试图篡夺灯脉主宰,一旦得逞,她不仅会沦为傀儡,连死后魂魄也将被永远禁锢于帝王私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