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的讲解清晰而务实,重点突出了解决的实际问题和已达到的效果。
然而,沈青云听着听着,眉头便微微蹙起。
他不时打断赵老师的讲解,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赵老师,你们这个对中系统的控制模型,是基于经典pid理论吗?有没有考虑板材厚度波动对检测信号的非线性影响?你们的数学依据是什么?”
“矫直机的压下量自适应调整,算法迭代的收敛性如何证明?会不会存在局部最优陷阱?”
“喷码系统的字符识别率,在车间光照变化和油污干扰下,理论上的误码率下限是多少?”
他的问题个个切中理论核心,言辞犀利,逻辑严密,仿佛不是在参观一个工业实践项目,而是在参加一场严格的学术答辩。
其追问的角度,明显偏向于理论完备性与数学模型的严谨性,对于赵老师等人更注重的工程实现、稳定性与成本控制,似乎并不十分关心。
几位清华老师分别作答,但是脸色也渐渐有些难看起来。
现场气氛变得凝滞而尴尬,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鞍钢团队的其他成员也大多面露思索,或低声交换着意见,显然,沈青云的质疑也代表了他们的一些看法。
这时,站在一旁的李师兄有些按捺不住,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向沈青云及鞍钢的技术团队展示了那块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掐丝珐琅”强电电路板。
“沈工,各位专家,这是我们为了解决强电环境下电路集成和绝缘问题,自行研的‘掐丝珐琅’陶瓷电路板。”李师兄的声音带着激动,但更多的是自豪。
他详细介绍了陶瓷基板、紫铜导线掐丝、玻璃釉质覆盖烧结的工艺过程,以及通过的各项严苛测试。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面对这块明显带有“土法上马”色彩的创新成果,沈青云非但没有像之前那样提出尖锐的理论质疑,反而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仔细聆听着李师兄的汇报,甚至拿出一个放大镜,近距离观察那蜿蜒如符文的铜丝线路和光滑的釉层。
当李师兄讲到某个关于动态负载下温升控制的技术难点,语气略有迟疑时,沈青云竟然直接温和地打断了他:
“这位同学,思路很活,敢想敢干,因地制宜,这非常好!”他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即追问:“不过,关于温升,你们在测试时,考虑过电源内阻波动和长距离线路感抗对瞬间电流冲击的影响吗?这可能会导致局部过热点的产生。”
李师兄愣了一下,老实回答:“这个……我们主要关注了稳态载流和平均温升,瞬态过程的详细模型还在完善……”
沈青云闻言,非但没有批评,反而点了点头,随即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
他直接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一边画出示意图,一边快推演起来:“看,这里……假设线路电感为l,瞬间电流变化率为didt,那么感应电动势e=-ldidt……这会与电源内阻分压,影响实际加载到线路上的电压和电流峰值……进而影响焦耳热和温升。你们可以考虑在电路设计时,在这里……”
他用粉笔点了点电路图上的一个关键节点:“增加一个简单的rc缓冲电路,或者优化铜线路径的几何形状以减少寄生电感……数学模型应该是这样的……”
他语很快,但逻辑极其清晰,寥寥数笔,一个简洁而有力的瞬态过程数学模型和补偿思路便呈现在黑板上。
这并非炫耀,而是一种纯粹的技术分享和前辈对后辈的指点。
“年轻人,你们的路子走得很巧,解决了大问题。”沈青云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眼神亮的学生们,“但基础一定要打牢。工程创新离不开理论支撑,理论深度往往决定了你们未来能走多远,能解决多复杂的问题。”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个带着“摘桃子”嫌疑的对手,而是一位前来传道授业、倾囊相授的严师。
联合课题组的学生们,包括吕辰在内,都听得聚精会神,心中原有的那点戒备和抵触,在真正的技术魅力面前,悄然消散了不少。
然而,这种和谐的技术交流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当赵老师接着介绍团队为解决“掐丝珐琅”电路板批量生产难题而提出的新思路——“压胚-原位还原烧结”整体工艺构想时,沈青云的眉头立刻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赵老师,”他语气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无礼,但也是带着审视,“您这个构想非常有启性。不过,请允许我请教几个基础性的问题,比如这个原位还原过程的热力学模型,是否过于理想化了?碳粉与氧化铜的混合均匀度在连续轧胚过程中如何保证?碳氧比的微小波动在工业化放大生产时,如何实现精确控制?你考虑过还原反应本身的熵变对陶瓷胚体微观结构稳定性的影响吗?烧结过程中产生的气体排出路径是否会造成内部孔隙或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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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一追问理论模型的深层次和工艺实现的极端条件。
老师们虽然恼怒,但也一一进行了作答,得到满意的讲解后,他才认可的点了点头,又强调了一番理论的重要性,让老师们恨得牙痒痒。
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在老师们心中蔓延。
他们是在解决迫在眉睫的工程问题,而对方却执着于要求每一个步骤都有完美的理论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