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无处不在的痛。
身体像被拆散了又重新拼凑起来,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传递着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右肩到胸口的伤处,火烧火燎,又带着一种阴冷的麻痹感,那是金鳄斗罗残留的雷霆剑意和鬼豹斗罗侵入的阴毒魂力在持续破坏。
魂力近乎枯竭,本源受损,连最基本的自我修复都变得极其缓慢和艰难。
古月娜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活着的感觉,比死亡更痛苦。
不仅仅是身体的痛,更是心里那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悔恨、自责和绝望。
她躺在一个简陋、阴暗、弥漫着泥土和草药气味的山洞里。身下铺着干燥的苔藓和树叶,身上盖着不知从哪找来的、粗糙的兽皮。洞壁湿冷,水滴偶尔从岩缝滴落,出单调的“嗒、嗒”声。
洞口被藤蔓和幻术小心地遮蔽着,只有微弱的光线透入。外面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林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带着痛苦的魂兽喘息或呜咽。
她还活着,被帝天和其他残存的部下拼死救了出来,逃进了星斗大森林更深处、更隐蔽的区域。
但付出的代价……
古月娜不敢去想。每想一次,那巨大的、血淋淋的伤亡数字,碧姬最后在光柱中苦苦支撑的身影,熊君咆哮着断后的怒吼……就会如同噩梦般在她脑海中轮番上演,让她喘不过气,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可是,她不能死。
她是银龙王,是魂兽共主。哪怕只剩下最后几个族人,她也得活着,得为他们负责。
然而,该如何负责?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侧过头,看向洞口的方向。
透过藤蔓的缝隙,她能看到外面一小片天空。天色灰蒙蒙的,看不出是清晨还是傍晚。空气很凉,带着深秋的萧瑟。
深秋了……
她想起离开试验区,愤然决定独自行动时,似乎还是夏末。短短时间,却仿佛过了百年。
“主上,您醒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洞口传来。是妖灵。他比其他魂兽更擅长隐匿和潜行,负责警戒。此刻他化为人形,斜靠在洞口岩壁上,脸色苍白,一条手臂用粗糙的树枝固定着,显然也受了伤。
古月娜想问他帝天和其他族人在哪,伤亡情况,还有……有没有碧姬它们的消息。但她喉咙干涩得不出声音,只能微微动了动嘴唇。
妖灵似乎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帝天大人去查探周围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疗伤的草药。还活着的……包括我们在内,大概还有不到两百……其中一半带伤,能保持战斗力的……不足三十。”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悲凉。
曾经集结时,那是何等声势?领主过百,精锐数千。如今……
古月娜闭上了眼睛,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碧姬大人和营地里的兄弟们……没有消息。”妖灵继续说道,声音更低,“那个法阵消失后,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巨坑,什么都没有。我们试着追踪能量流向,指向腐臭泥潭深处,但……那里现在被人类军队重重封锁,还有那些诡异的绿光偶尔出没,我们进不去,也不敢再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根据零星逃回来的、散落在各处的族人传回的消息,人类正在组织更大规模的清剿,名义是‘讨伐屠戮平民的凶兽’。星斗大森林外围,已经不太平了。很多弱小的族群,要么被人类猎杀,要么被迫向更深处迁徙……冲突,越来越多了。”
古月娜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窟。
她最害怕的事情,生了。她的激进行动,不仅没能解决深渊威胁,反而彻底激化了魂兽与人类的矛盾,将整个星斗大森林都拖入了战火!
而那个真正的敌人,那个深渊势力,此刻恐怕正躲在沼泽深处,一边欣赏着由她亲手点燃的战火,一边从容地继续进行着他们邪恶的仪式,甚至……可能已经得到了碧姬和那些重伤员的生命能量作为“养料”!
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这就是她“道不同不相为谋”、“独自行动”所换来的一切。
“咳咳……”剧烈的咳嗽牵动了伤口,古月娜再次咳出带着银色光点的血。妖灵连忙上前,笨拙地想要扶她,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主上,您别动……您的伤太重了,本源受损,需要静养……”妖灵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他们现在缺医少药,连食物都成问题,更别提治疗银龙王这种级别的重伤了。
古月娜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艰难地呼吸着,冰冷而稀薄的空气进入肺部,带来阵阵刺痛。
她看着山洞顶部嶙峋的岩石,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她想起了自己刚刚诞生意识不久,龙神还在,神界一片祥和(至少表面如此)。那时的她,还只是一条懵懂的小银龙,跟在龙神身边,学习掌控元素,聆听关于宇宙和生命的奥秘。龙神强大、威严、智慧,仿佛能解决一切问题。她以为,力量就是一切,强者理应主宰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