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半是画师怀着他对画中人的满腔爱意,如同篝火一般炽热。而后一半,画布成了他被碾碎的心脏,温暖荡然无存,变得冰冷。
他每见到一次都觉得难过心悸的身影,却还是一笔一画地将它描摹下来,不错过任何细节。每一次落笔,都像在他的心脏上划下一刀。这是他当年用骨血刻画出来的作品,画中的大火几乎要把他吞噬。
他走上去,从身后环住那个站在画前的人。
林东晴的仍然目光落在画上,他喃喃道:
“詹星,你当时是爱我的吗?”
“我很爱你,当时很爱,现在也很爱。”
只是当时他太年轻,难以将爱意说出口。
看完油画后,他们从房间回到沙发上。林东晴问他:“我记得在网上看到的时候,它是有很多幅的呀,怎么现在只剩下这幅。”
詹星咂了下嘴,“因为只有这幅我想放在房间里,其他的都在书房,你想看的话自己去看吧。”
他的这套组画里,除了这幅最大的,还有另外七幅画是小尺寸的。那些画中的内容,有他们做的祈愿火把,还有举行祭祀仪式时的毕摩,在篝火上飞跃而过的彝族少年们,以及穿着裙子在篝火旁起舞的彝族少女。
林东晴搂过詹星的肩膀,詹星顺势躺下,枕在他的腿上。
林东晴低头看着他,挠了挠他的下巴,问:“为什么放在房间,是因为想每晚睡觉的时候都能看到我吗?”
詹星看着上方的人,说:“我睡觉会关灯的,谁能看得到你啊。”
林东晴轻笑出声,“好吧。”
他们一起吃完饭后,詹星等着看林东晴给自己的文件袋。但他发现林东晴看着似乎有些有点紧张和不安,他想了想,带着文件袋和林东晴一起出门了。
他们走到地下停车场,准备开车出去。
詹星看着林东晴坐到自己车的副驾上,感觉很新鲜,于是他又多看了几眼。
林东晴发现了,笑着问他:“看我干嘛呢?”
詹星收回眼神,启动车子,小声嘀咕:“看你我开心呗。”
詹星把车开到自己以前常来的水坝旁,两人一起在堤坝的草地上坐着。
江市的一整个夏天,温度很高,市区里很闷热。但这个地方因为靠近水源,且四周空旷,夜晚凉风习习,是难得能避开酷暑的去处。而且这里位置很偏僻,晚上一般没人会经过。
他们并肩坐着,林东晴问身旁的詹星:“你带烟了吗?”
“车上有,我去给你拿。”
詹星从车上拿了包烟和打火机下来,走回去递给林东晴,随后又挨着他坐下。
林东晴沉默地抽了半根烟,然后递给詹星。詹星接过来替他抽完剩下那半根烟。
林东晴打开了文件袋,他从袋子中抽出文件的手顿住了,看着詹星,说:“你看了这些之后,别替我难过,也不要觉得有什么愧对我的地方,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文件袋中装着的,是他的病历本,有他这六年来无数次来往医院的诊断证明,还有一沓目的地为伦敦希思罗机场的机票。
他第一次将自己这三十三年的人生完整地诉说出去。
詹星靠着林东晴的肩膀,不停地抽着烟,他的眼眶和鼻尖泛着红,在黑夜中并不明显。
林东晴轻轻拍着他的脑袋,看着眼前静静流淌的河流,“别难过,都过去了。”
詹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真的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在知道林东晴的过往之后,觉得任何安慰话语都显得很苍白无力,甚至还要对方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明白林东晴之前为什么总是对自己的事避而不提。也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没有人能要求一个病人在短时间内自愈自己,去要求他突破心里的重重障碍。
那些安静且孤独的成长,在黑夜中的茕茕独行,都是他不愿想起的人生轨迹。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选择让自己失忆。
但好在即使他只有一个人,也艰难地走过严冬和暴雨,最终安稳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詹星觉得,现在能见到他,甚至还能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和气息的自己很幸运。
他轻轻地抚着林东晴的背,“东晴,我不会再让你独自度过任何一个冬天的。”
他们在堤坝上坐了很久。吹着晚风,看着夜空,互相聊着这几年各自遇到的事。虽然这片天上仍然一颗星星都见不到,但詹星第一次觉得这里的夜空也挺美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抽完了詹星从车上拿下来的那包烟。
林东晴捏了捏那空空的烟盒,轻轻地“啊,”了一声,他看向詹星,说:“我今天不小心抽多了。”
詹星摸了摸他的脸,说:“没事,今天是特赦日。”
“怎么这么好啊,难道是看我太可怜了吗?”林东晴语气轻松地说。
詹星看着他从眼底荡开的笑意,说:“你怎么没心没肺的呢。”
詹星凑近这张脸,吻了下去。
他们坐在夜空下,詹星放在地上的手不由收紧了指尖。他摸到身下这片粗糙的草地有些扎人,恍惚间想起那段旅行中的某个晚上,他们也是这样坐在草地上,安静地接吻,一切都没有改变。
林东晴那双不安分的,喜欢为非作歹的手也没有变。一个吻的时间,他已经从詹星的背摸到前,从上摸到下。
詹星离开他的唇,抓住他在自己边缘试探的手,说:“我以为你今天很累。”
林东晴没否认,“我就摸摸,不干别的。”
“不干别的?”詹星抓着他的手,看着他问。
“嗯嗯。”
“不干别的你还想乱摸,收回去。”詹星把他的手放回他自己的腿上。
林东晴一脸郁闷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