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将至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朔州节度使府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层层涟漪。
张启隆明显忙碌了起来,府中往来穿梭的官吏和信使变得频繁,连带着对静室的“关注”也似乎松懈了几分,或许在他眼中,一个“重伤未愈、心神受损”的亲王,在即将到来的钦差面前,已构不成太大威胁,甚至可能成为他表现“忠心”与“委屈”的佐证。
萧煜依旧每日大半时间“昏睡”,偶尔“清醒”也是恹恹的,配合着苏澈忧心忡忡的“病情汇报”。
但苏澈能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手,力道一日比一日沉稳,那双深邃眼眸在无人时的锐利,也一日胜似一日。
三日后,朔州城东门旌旗招展,鼓乐齐鸣。钦差仪仗浩浩荡荡入城,代表着天子威权的节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前来宣旨的,是皇帝身边颇为倚重的内侍省副都知,高贤。
此人面白无须,总是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脸上挂着仿佛刻上去的、毫无温度的笑容,是个典型的笑面虎。
张启隆率领朔州文武官员,早早便在节度使府大门外跪迎,态度恭谨无比。
高贤并未立刻宣读圣旨,而是在张启隆的陪同下,先入府衙正堂,接受了盛大的接风宴席。
席间,他绝口不提靖王,只与张启隆谈论些边关风物、粮草辎重,偶尔提及京城趣闻,引得席间阵阵附和的笑声,气氛看似一团和气。
直到宴席尾声,高贤才仿佛不经意地用丝帕擦了擦嘴角,细声细气地问道:“张大人,听闻靖亲王殿下也在府上养伤?不知殿下伤势如何了?陛下在宫中,可是挂念得紧呐。”
来了!
张启隆心中冷笑,面上却立刻换上一副沉痛与自责的表情,起身拱手道:“高都知明鉴,下官无能,护卫不力,致使王爷身受重伤,至今……唉,情况仍不甚乐观。
医官们已是竭尽全力,奈何王爷伤势过重,邪毒入体,加之忧思过甚,这恢复起来,怕是……需要些时日了。”
他将萧煜的伤势说得极其严重,并隐晦地点出了“忧思过甚”,暗示萧煜可能因擅自出兵之事内心不安。
高贤眯着眼,脸上的笑容不变,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哦?竟是如此严重?那咱家更得赶紧去探望一番,也好回宫向陛下禀明实情。”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下官这就引都知前去。”张启隆连忙应道,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在高贤面前坐实萧煜“重伤难起”的印象。
一行人来到静室院外,浓重的药味已然扑面而来。陈骞早已得到消息,守在院门口,见到高贤,立刻跪地行礼。
高贤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细长的眼睛扫过院内森严的守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迈步走了进去。
静室内,光线被刻意调暗了些。
萧煜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呼吸微弱。苏澈坐在床边,正用湿布巾为他擦拭额头,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愁与疲惫。
听到脚步声,苏澈“慌忙”起身,对着进来的高贤和张启隆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哽咽”:“草民参见高都知,张大人。王爷他……刚服了药睡下。”
高贤的目光在萧煜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细长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逝。他并未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王爷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如今遭此大难,真是……令人痛心啊。”
他话锋一转,看向苏澈:“这位,想必就是苏澈苏先生了吧?”
“正是草民。”苏澈低头应道,心中警惕。
“苏先生妙手回春,陛下亦有所耳闻。”高贤脸上挂着那标准的笑容,“不知以先生看来,王爷之伤,究竟如何?何时方能痊愈啊?”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无论苏澈如何回答,都可能被抓住把柄。
苏澈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斟酌着词语,小心翼翼地道:“回都知,王爷箭伤极深,伤及筋骨,更兼伤后感染……邪毒内陷,虽经竭力救治,保得性命,但元气大伤,非一朝一夕可以恢复。
尤其……尤其王爷似乎心绪不宁,夜不能寐,于伤势恢复更是大有妨碍。若要痊愈如初,恐……恐需漫长时日,精心调养方可。”
他既点明了伤势的严重和恢复的漫长,又将“心绪不宁”的责任模糊化,听起来像是伤重导致的自然反应,而非特指某事。
高贤静静听着,脸上笑容不变,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他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更要好生将养。陛下仁德,定能体谅。”
他又象征性地询问了几句用药情况,便对张启隆道:“张大人,王爷需要静养,我等就不多打扰了。宣旨之事,待王爷精神稍好些再进行不迟。”
“都知体恤,下官遵命。”张启隆连忙应下。
一行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床榻上的萧煜才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冷冽。
“他未信。”萧煜淡淡道。
苏澈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但他也没证据不信。至少,短期内,他们应该不会逼得太紧。”
萧煜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离去钦差的背影。“他在等。等一个……更能让陛下‘安心’的消息。”
他话音刚落,窗外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三长四短的叩击声。
苏澈立刻上前,接过新的纸条。
萧煜展开,快浏览,这一次,他沉寂如冰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
“来了。”他将纸条递给苏澈。
苏澈接过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小字:“玄甲已至。”
玄甲军!萧煜的直属精锐!他们竟然悄无声息地到了朔州地界!
苏澈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安全感与希望涌上心头。他们不再是孤立无援了!
“他们现在何处?能进城吗?”苏澈急切地问。
萧煜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刀:“不必进城。让他们……藏在该藏的地方。”
他看向苏澈,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戏,该收场了。接下来……该我们,落子了。”
静室之外,风云已然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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