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几许却摇了摇头,“时间太紧,材料也凑得急,那把枪缺点不少。”
见宣、穆二人目带疑惑,明几许说的详细了些,“枪身是粗铁打的,沉得很,寻常人单手握不住,填药要拆开枪管,用小勺子一点点灌,打一枪至少要等五口气的功夫,射程最多三十步,还容易炸膛,试枪时差点伤了人,比不得倭人手里的枪。”
宣怀潮脸上刚燃起的光亮又暗了下去,穆之武也皱起眉,“那怎么办?还是打不过他们的武器。”
“别急,虽没造出能用的枪,却摸透了倭人火器的缺陷。”明几许话锋一转,“第一,填药慢,打一枪要停好久,这期间就是反击的空当;第二,怕潮,海风潮气重,只要选个阴雨天动手,他们的火器至少废一半;第三,射程有限,最多百步,赢州的改良弓箭亦能射百步,投石机更远;第四,后坐力大,连续打两三枪,手就抖,准头越来越差。”
雁萧关沉吟片刻后,“既然知道了缺陷,就能定计策,倘若实在寻不到倭人老巢,亦可使赢州战船扮成商船,倭人一直盯着商船,肯定会出来拦劫。”
穆之武不是蠢人,早憋了一肚子火,立刻接话,“末将明白,等倭人追出来,咱们就把他们引到开阔海域,不让他们躲进狭窄海湾。”
“没错。”明几许气定神闲,“到了开阔地,先用投石机投改良火药包,射程能打到他们,他们却打不到咱们。待他们靠近再以改良弓箭射击,引燃火药包,使之爆炸,到时只要船漏了水,他们就跑不了。”
雁萧关看着几人,“等倭人船受损,又被我们的火药包炸伤,再派神武军的弟兄乘快船接舷战,他们只凭近身厮杀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
宣怀潮和穆之武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焦虑终于稍稍褪去。
屋内的气氛不再紧绷,反而透着一股即将开战的激昂,当然,战斗不可能真这般简单,不过短短数语已可激发宣州士兵的斗志,不至于再闻倭人武器而色变,这便是雁萧关和明几许两人一唱一和的目的。
夜间,宣州东侧的海域上,一艘不起眼的渔船正趁着夜色悄悄靠近一片荒芜的群岛。船身贴在岛礁阴影里,大柱带着五名神武军士兵,动作麻利地跳上浅滩,脚下的碎石被踩出轻响,很快就被海浪声掩盖。
第239章
这处群岛大多是光秃秃的岩石岛,岛上只长着些低矮的灌木,风一吹,枝叶哗啦作响,透着几分荒凉。
大柱示意士兵们散开,两人一组,沿着海岸线查探,自己则带着一名老兵往岛屿深处走,他们已经在这片群岛外围转了两天,今日终于在一处隐蔽的海湾外,发现了新鲜的船辙印。
“军副,看这个。”没走多远,东侧的士兵忽然压低声音呼喊。
大柱快步赶过去,只见士兵指着一块礁石,礁石上沾着些黑色的粉末,指尖捻起一点,凑近鼻尖一闻,一股熟悉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是倭人的火器残留。”大柱眼神一凛,又在礁石旁仔细搜寻,很快在沙地里发现了几枚零散的铁珠。
“看来离他们的老巢不远了。”大柱低声道,示意士兵们收敛气息,“都打起精神,跟紧我,别惊动了对方。”
几人沿着海岸线继续往群岛深处走,越往里走,岛屿的植被越密。走到第三座岛屿的半山腰时,前方负责探路的士兵忽然停下脚步,对着大柱比了个“有情况”的手势。
大柱猫着腰凑过去,顺着士兵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海湾里,五艘黑帆船正泊在岸边,船帆收着,船身隐在礁石后面,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更让人心跳加速的是,岛上不止有火光,隐约传来的动静中,还有粗嘎的呼喊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哭泣,断断续续,被风吹得忽远忽近。
“队长,是倭人。”士兵压低声音,手按在腰间的刀上,“要不要现在回去报信?”
大柱摇摇头,目光紧紧盯着海湾里的黑帆船,数着船上的人影,“再等等,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船。”
他仔细观察了片刻,确定海湾里只有五艘船,岛上的倭人约莫有六百来个,分散在岸边和岛上的临时帐篷里,手里大多端着那种黑铁管子火器。
“先记住这里的位置,还有他们的巡逻时间。”大柱轻声吩咐。
因着倭患,宣州困守港口,海商不敢出船,渔民亦不敢出海。往日里挤满鱼市的海产断了供,连带着城里的菜价、肉价都涨了三成,街面上的火气一天比一天大。
商户们对着空荡的铺子唉声叹气,一言不合就能同人吵架拌嘴,码头边的渔民们看着停在岸边的渔船,时不时会跟巡逻的士兵起争执,骂骂咧咧抱怨官府没用,连寻常百姓都没了往日的和气,买东西时少给一个铜板都能吵得面红耳赤。
整个宣州像个被晒得发烫的柴堆,就差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
雁萧关刚至宣州时,宣州人见他带着神武军,又调了赢州战船巡航,心里好歹有了指望,那股子躁动才算勉强压下去。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雁萧关却迟迟不出兵,这火气又重新烧了起来,甚至更旺。
就连宣怀潮和穆之武这等见过风浪之辈,先前都险些压不住焦虑,底下的人就更耐不住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宣怀潮和穆之武从议事帐出来,脸上还带了些轻松神色,难能不惹人注意。
无法从雁萧关那里得到消息的宣州人,时时关注着他们,一见两人神情,便知或许是有了好消息。
宣怀潮和穆之武也没有耽搁,立即召集盟友将雁萧关定下的作战计划大概透露了出去,还多方安抚道,“有王爷在,此番定能一举铲除这群贼寇。”
这话像一盆及时雨,瞬间浇灭了宣州上下快要烧起来的火星子。
只是无论雁萧关还是明几许,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安稳。
他们靠着默契与灵机一动定下的计划安抚人心,可这只能撑一时,若是再出意外,这被压下去的火只会烧得更旺,到时候别说商户、渔民,怕是连宣州的世家大族都会起异心。
毕竟宣州历来商为大,众人现下服雁萧关,全是因为他能解除倭患,能让他们继续挣钱。若是雁萧关没了用处,或是让他们看不到希望,这群人翻脸定比翻书还快。
只是宣州之乱已成定局,消息根本捂不住,倭人本就将宣州海商当成伸手可取的摇钱树,怎可能不在城里安插眼线?
城里稍有风吹草动,消息第一时间便传了出去。
宣州东侧群岛,一处岛屿上,倭人头目捏着密信,粗短的手指将信纸狠狠拍在石桌上,咧嘴冷笑,“这群大梁人倒是会耍些小聪明,真当咱们是傻子不成?”
“大人,他们有战船,有计划,咱们若是真按他们的路子走,怕是要吃亏。”身旁的副手凑上前,飞快扫了眼密信,犹豫着道,“要不……咱们先撤回去,待风头过后再来?”
“撤?”头目一屁股坐回木凳上,大摇大摆靠在椅背上,语气满是不屑,“咱们当初选宣州船队下手,可不是为了抢这点东西就灰溜溜回去的。”
他伸手摸了摸桌上放着的火器,指尖在冰冷的铁管上摩挲,眼神里满是贪婪,“宣州海商是出了名的豪富,一船货到手,就够咱们带回去快活好几年,只抢两次哪够?”
闻言,副手脸上的犹豫渐渐褪去,眼里也泛起了贪光。
倭人早知大梁商人富裕,日日馋的眼冒绿光,早派人去交南打探过消息。待消息传回,倭人内部便争论起来,该朝宣州下手,还是往赢州动心思?
不过这场争论没持续太久,就有人提及了关键处,那便是赢州虽也渐渐富裕,还有不少好东西,可赢州从不主动去番邦做生意,只等着番邦船上门。
倭人若要抢赢州,只能抢那些从赢州购得货物的番邦货船,可倭人手里的火器,本就是通过番邦人购得的,谁知道那些番邦货船上有没有和倭人一样的火器?说不定比倭人的还厉害,哪有抢大梁人稳妥?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最终便把抢掠对象定在了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