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着她的脊背哄她:“没有鬼,三娘别害怕。”
“我们只是?换了个?环境。”
他一边说一边在黑暗里去观察她的表情,裴令仪说,她不?能?说话未必是?坏兆头,说不?定是?记忆苏醒的前兆,一定是?往事不?停地在头脑中闪回,那么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害怕?
外面传来夏夜低低的虫鸣,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轻轻呢喃着:“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三娘。”
可是?真的过去了吗?来洛阳的路上,她见到了很多死人。
洛阳的建筑不?比长安华丽,历史的车轮一轮一轮碾过,在它身上留下了难言的厚重?,日光筛过绿树浓荫,行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城墙。
她看着窗外,愁容满面,李正己也?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茶肆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固定的小摊贩,百无聊赖地说:“娘娘,”
“你在看什么?”
她对他做了一个?口型,“人。”
“我在看人。”
李正己疑惑不?解道:“臣这辈子看人看多了,不?明白?人有什么好看的?”
“容臣说句不?妥的话,人倘若脱了衣服,那模样还不?如猫猫狗狗好看呢。”
他怀里就抱着一只花色狸猫,小狸猫很识趣地“喵”了一声。
徐直笑了笑,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她的小腹已经有些隆起,她怜爱地从李正己手里接过那只狸猫。
狸猫窝到她胸前蹭了蹭,这是?李泽送给她的,因为她在睡梦中喊“阿黄”。
李泽恼怒地问她:“‘阿黄’又是?谁?”
她很无奈,只好用笔写?给他看,“那是?我养过的一条狗。”
他第二天?就送给她这样一只花色的狸猫。
狸猫突然对着窗外叫唤两声,徐直不?期然地抬眼,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洛阳(七)
难得见她这么开心,抱着狸猫跳起来对着外面无声喊:“阿婆。”
李正?己定睛一看,街边的游商摊前的确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右手还牵着一个扎总角的小童。
外面人声嘈杂,徐直都没有出声,那老妪耳朵却动了动,她脚步一顿,恍惚中?意识有人在喊她,茶肆有三层,二楼也?好高噢,她在日光下看了半天,看到老眼昏花,终于迟钝地笑了笑,感慨一声:“阿直啊。”
徐直把猫猫塞到李正?己怀里,一蹦三跳地跑下楼梯,李正?己一边追她一边在后面喊:“哎,娘娘,你不要一看到另外一位老妇,就忘记了臣呀,”
“跑慢点,等一等臣,臣也?是老人嘛,”
他小声嘟囔:“这样多危险,陛下看到会责备的。”
她已经站到阳光下面了,那老妪一手牵小童,一手牵她,难掩喜色地把她拽到路边的槐树下,那是一棵很老的槐树,在洛阳的主干道上存在了应该有上百年份了,它根枝盘曲,风貌亭亭,就连叶子的颜色都要显得比周围其他树木更?深绿呢,炎阳穿过它,会不由自?主变得萎靡,变得柔和,阿婆就借着这温柔交错的光线,惊喜地上下打量她。
阿婆“哎呀”一声,感慨地说:“阿直,你比阿婆在茶陵见到你的时候好多了,好像胖了一点,人也?变漂亮了,阿回呢?阿回一定当官了吧,他是不是跟你穿得一样好?这里的人呐,都是非富即贵的,总之比茶陵富裕多了,穿上绫罗绸缎,你们是不是更?般配了呢?”
徐直想了想,要怎么回答她,阿回是当官了,而?且还是三品官,陛下帮阿爺翻案以后,追封他爵位,赐周国公?,由阿回承继,大唐把南诏使者放还,他们回去以后,陛下似乎有意缓和跟南诏的关系,阿回就被封为礼部尚书。
他们这辈子,恐怕不太可能了,不过这结果?也?不算太坏,至少阿回还好好活着,虽然他被留在长安,自?己以后想想办法,总还有机会能看到他,想到此处,她伤感之余不免多了一丝欣慰,略有苦涩地点了点头,她拉起阿婆的手,在她手上比划:“是的,阿回做官了,还是很大的官噢。”
阿婆是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她咂舌不停,连连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看着他就会,”
“哎呀,他一定很忙吧?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这么想着,她的眼睛就开始四下看一看,期待能在哪一处看到徐回的身影,却注意到街上的人怎么突然变少了,街巷边,林林总总走过来几?队禁卫兵,近处还有一位抱着猫穿绯色官袍的宫人,阿婆简直吓了一跳,她差点以为自?己得罪什么人了,诧异地看了眼孙子,孙子鼓动着胖胖的腮帮子,一点也?不怕生?地正?在专心大口吃油炸肉丸子。
徐直早就习惯这样的出行了,以至于她没看出来阿婆的分心,她正?因看到阿婆想起往事?而?伤怀,心绪低落地垂首,又拉起她的手写:“他,他太忙了,现在就算是我,总也?见不到他,”
“我记着那时候茶陵来了强盗,我们离开的时候都惦记着阿婆,阿黄也?被强盗杀掉了,家也?没了,我们只好一起出来,”
阿婆尽管识一些字,但是也?不尽然能领悟她传递的语言,她惊讶地看着她,震惊地问?:“阿直,你怎么了?”
徐直回头看了看李正?己,李正?己上前两步,代替她回答:“我家娘子疾病未愈,不便?开口说话。”
阿婆似懂非懂,半信半疑,她艰难地对着阿婆露出微笑,急忙岔开话题,百感交集去轻触她的手,阿婆急忙把手摊开,她写了好几?遍,阿婆总算明白,她在说:“真好,幸好阿婆还好好的,我们还能再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