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卫国公府,早早就被喜庆的气笼罩住了。天刚蒙蒙亮,庆喜班的人就推着箱笼进了府,在前院搭好的戏台子后头忙碌着勾脸、穿戴。混着戏班小子们的吆喝声,热闹得像过年。
下人们也忙得脚不沾地,搬桌椅的、摆茶点的、挂灯笼的,个个脸上都带着笑。福伯亲自站在廊下坐镇,青布袍摆被风吹得动,声音却洪亮:“东边那桌再摆近些,别挡着老夫人的视线!茶点都用细瓷碟装,蜜饯要分酸甜两盘,记着了?”
巳时刚过,老夫人就在郑嬷嬷的搀扶下,由卫珩和绵绵一左一右陪着,往戏台前的暖阁去。这暖阁是特意收拾出来的,铺着一层的羊毛毯,摆着软乎乎的靠枕,既能看清台上的戏,又能避风。
卫琮也换了身簇新的藏青锦袍,难得没待在书房,乐呵呵地跟在后面,坐在老夫人下。
二房三房的人也陆续到了。卫琨穿着件灰布长衫,规规矩矩地领着李氏和孩子们来见礼。
李氏今日打扮得格外体面,藕荷色的衣裙衬得她气色不错,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扫过在场众人,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卫芷晴则穿了身水红色的襦裙,鬓边簪着串珍珠流苏,走路时流苏轻轻晃,衬得她那张脸越娇俏,眼波流转间,不时悄悄打量上的卫珩和绵绵,又或是望向戏台方向,带着少女对热闹的向往和对未来的隐隐期盼。
三房的卫琛夫妇就安静多了,冯氏牵着乖巧的卫芷君,卫琛手里攥着给儿子卫琢买的九连环,一家人坐在稍偏的位置,低声说着话,神色平和。
卫琢刚坐定,就一直专注于转着手里的九连环,对台上的锣鼓声充耳不闻。卫芷君则好奇地扒着栏杆,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戏班人描红画绿的脸看。
最兴奋的要数卫瑄,他穿着件宝蓝色的短打,挨着卫珩坐,手里紧紧攥着瓜子,一直在左右乱动。若不是卫珩时不时用眼神提醒他坐好,他怕是早就要跑到台边去看武生翻跟头了。
“咚锵——咚锵——”锣鼓声一落,戏就开演了。今日头一出是《龙凤呈祥》,扮孙尚香的花旦嗓音又亮又柔,水袖甩得像流云。扮赵云的武生翻着筋斗上台,引得台下一片叫好。
卫瑄看得眼睛都直了,手里的瓜子忘了磕,嘴里“哇”个不停。老夫人也跟着笑,手里的佛珠转得都慢了些,偶尔还跟绵绵说两句:“这花旦的嗓子,比去年庆和班的还好。”
绵绵坐在老夫人身侧,一边替她剥着橘子,一边轻声解说剧情:“这是赵云护着郡主过江呢,等会儿刘备就该来了。”
说着又朝青黛递了个眼色,青黛立刻会意,轻手轻脚地去给各桌添热茶。丹桂则站在绵绵身后,目光扫过桌面,见卫瑄的瓜子盘空了,悄悄从食盒里又取了一盘添上。
小满也被这热闹气氛感染,暂时抛开了心事,踮着脚尖看得入神时,还跟着台下的人一起拍手。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暖阁外的廊柱旁,她的目光才像被粘住似的,再也挪不开——是墨玄。他的脚看着好多了,站得笔直,一身玄色劲装,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半点没看台上的热闹。
小满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慌忙低下头假装看戏,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
正慌神间,手里忽然被塞了块桂花糖,转头一看是青黛,青黛冲她挑了挑眉,笑得促狭,小满的脸更红了,攥着糖块的手都有些紧。
戏唱到中场,众人歇口气的功夫,卫珩借着更衣的由头离了席。
刚走到僻静的月洞门,墨玄就跟了上来,声音压得极低:“世子,刚收到的消息。我们派去盯着当年与静安侯府有旧那几个家族的人回报,现有人在暗中接触柳家的一个远房旁支。柳家,是已故柳妃的娘家,而柳妃……当年与静安侯夫人是手帕交。”
卫珩眼神一凝:“可查到接触之人的身份?”
“对方很警惕,我们的人只远远看到是个身形瘦高的男子,并未看清面貌。柳家那个旁支是个破落户,接触之后,并无异常举动,但属下觉得,此事不简单。”
卫珩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吟道:“继续盯紧,不要打草惊蛇。看来,那些旧部并没有真的沉寂下去,他们也在活动,只是更加隐秘。”这像是一场无声的棋局,对手在暗处落子,而他需要看得更远。
下半场开锣,唱的是《拾玉镯》,诙谐的剧情引得台下笑声不断。
卫芷晴看着台上才子佳人的互动,眼神有些飘,嘴角还带着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氏趁机凑到绵绵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珩哥儿媳妇,你看今日这戏多热闹,芷晴也到了年纪,京城里那些适龄的公子,你眼界宽,可有合适的?”
绵绵心里门儿清,面上却笑得温和:“二婶别急,芷晴妹妹品貌出众,姻缘自有天定,急不来的。若有合适的,我自会留意。”既没把话说死,也给了李氏盼头,李氏果然喜笑颜开,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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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时,戏才散场。
众人簇拥着老夫人往回走,嘴里还在议论着戏里的情节,卫瑄拉着卫珩的袖子,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非要卫珩教他戏里武生的招式。府里的下人也松了口气,收拾着东西,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绵绵扶着老夫人回了寿安堂,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才慢悠悠地回芸澜苑。一进门,就靠在软榻上揉了揉额角,今日既要照应老夫人,又要应付各房的人,着实有些累。
丹桂连忙上前替她卸下钗环,青黛端来温热的参茶:“夫人歇会儿,戏班的赏银福伯都妥当了,领头的班主还特意来谢过您,说下次有新戏,第一个送帖子来。”
“嗯,”绵绵喝了口参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府里的下人也都赏些钱,让他们也松快松快。”
夜色渐深,卫珩回了书房,墨玄早已等候在里间。
“柳家那边,加派人手。”卫珩直接下令,“另外,想办法查一查,当年静安侯府出事前后,柳家,或者说柳妃,是否与影刃有过什么关联。”
“是!”墨玄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世子,那伙旧部行事如此隐秘,我们这样查,会不会反而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卫珩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院子里的灯笼亮着暖光,与远处的月光交织在一起。
“他们在动,就总有痕迹可寻。”他声音平静却有力量,“我们要做的,就是比他们更有耐心。”他转身看向墨玄,眼底锐光闪烁,“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与他们为敌,而是要弄清楚他们的意图,以及……他们手中究竟握着什么。”
他需要掌控局面,而不是被局面掌控。这枚风字令带来的谜团,他一定要解开。
墨玄躬身应下:“属下明白。”
书房里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卫珩拿起书案上的玄铁令牌,指尖抚过上面的“风”字,冰凉的触感让他愈清醒。
听戏的喧嚣已经散去,可另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夜色里悄悄铺开。他知道,他和那些静安侯旧部之间,一场关于信任、试探与合作的无声较量,才刚刚开始。而这场较量,或许比直面凌不惑的刀光剑影,更加复杂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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