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晏的皇宫,像一座用金玉和沉默堆砌的牢笼。
已是深秋,御花园里那些名贵的菊盏开得轰轰烈烈,却驱不散弥漫在宫宇间的森然冷意。
宫人们行走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那高踞在龙椅之上,喜怒无常的天子。
年轻的皇帝萧璟冉斜倚在暖阁的窗边,身上裹着一件极名贵的雪狐裘,衬得他肤色几乎透明。
他望着窗外,一双本该潋滟多情的桃花眼里,此刻却空茫茫的,什么也没映进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宽大袖袍和厚重裘衣之下,他的身体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崩塌。
皮肤之下,仿佛有亿万只蚂蚁在啃噬,又像是被架在文火上细细地煎熬。
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空虚和焦渴,正一寸寸地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渴望触碰,渴望紧密无间的拥抱,渴望能将他彻底淹没的体温。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诅咒。
寻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于他,是日复一日的凌迟。
更讽刺的是,他同时罹患着极重的心理洁癖。
旁人的气息,轻微的触碰,非但不能缓解他的渴求,反而会引剧烈的恶心与排斥。
渴望拥抱,却又厌恶触碰。
他就像一只被囚禁在琉璃罩中的困兽,看得见外面的温暖,却永远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
内侍监高贤轻手轻脚地进来,低眉顺眼地禀报:“陛下,大朔送来的那位……星辞王子,已至宫门外候着了。”
萧璟冉眼睫微动,没有回头。
大朔。
北方那个强大的邻邦。
送皇子来和亲,美其名曰永结同好,实则是递上一个光鲜亮丽的人质。
他本可随意打,丢进某个偏僻宫殿任其自生自灭,但此刻,体内那股灼人的空虚感正达到顶峰,几乎要烧穿他的五脏六腑。
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宣。”
一个字,从他那没什么血色的唇间逸出。
他需要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哪怕是看看这个注定要在这深宫里枯萎的异邦王子,也好过独自承受这焚身的烈火。
“宣——沈星辞,入殿觐见——”
唱喏声一层层传出去,悠长而冰冷,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
沈星辞跟在引路内侍身后,行走在这座闻名遐迩的大晏宫禁之中。
他身姿挺拔,步履沉稳,一身大朔的骑射劲装尚未更换,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清朗与深邃。
他是大朔的七皇子,却并非最受宠的那个。
否则,这和亲的使命也不会落在他头上。
离开故土时,父兄的眼神复杂,有惋惜,有告诫,更多的是一种弃子般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