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提审,安排在县衙大堂,气氛森严。
三司使团高坐堂上,沈章陪坐末位,记录书吏屏息凝神,堂下衙役肃立两旁。
被提审的是几名冯家的账房、管事,以及两名与冯家勾结较深、已被革职查办的原县衙胥吏。
孙铭主审,李文、张冉从旁协助。
问题一个接一个,细致入微,反复盘诘,试图找出供词中的矛盾或被人为引导的痕迹。
“尔等口供称,冯宝山于七年前便开始暗中私开铁矿,
具体是何时?经由何人?每次数量几何?可有凭证?”
孙铭声音冷硬,目光如炬,盯着堂下瑟瑟抖的冯家账房。
那账房脸色煞白,汗出如浆,结结巴巴回忆着具体时日,经手人姓名,又与之前岩沙的口供,查获的货单存根相互印证,竟是分毫不差。
李文重点追问税赋账目:“冯家隐田一千五百七十亩,这是如何瞒过历年胥吏核查的?具体是哪些胥吏参与?分润几何?”
被革职的胥吏面如死灰,在证据面前,只得将如何制作假账,如何与州府某些小吏勾结分赃的细节和盘托出,听得李文眉头紧锁,这些基层吏治的腐败,触目惊心。
张冉更关注私造兵器的细节:“尔等可知,那些打造好的兵器,最终运往了何处?冯宝山可曾透露过,意欲何为?”
几个冯家核心管事却都茫然摇头,只知奉命行事,对于兵器的最终去向和用途,皆称不知,口径出奇地一致。
问到岩沙,岩沙也只承认冯宝山让他利用职权,为兵器运输提供便利,
并许诺事成后分他好处,但具体运往何处,作何用途,冯宝山从未明言。
一天的提审下来,孙铭三人不曾找到沈章构陷冯家的证据,反而更加坐实了冯家的诸多罪行。
关于最关键的,私造兵器的最终去向和目的,却如同陷入迷雾,所有线索到了冯宝山那里,似乎就断了。
第三天,实地勘察。
一行人先是去了已被查封的黑风坳山寨。
那处隐藏在山坳里的作坊痕迹仍在,虽然主要设备已被转移或破坏,
但残留的炉渣、打铁器具,以及赵绡带人复原的作坊布局图,都明确显示这里曾进行过金属加工。
随后又去了那个废弃的矿洞。
洞内阴暗潮湿,但依然能看出人为整理过的痕迹,一些角落里还散落着未来得及运走的劣质矿料。
站在矿洞入口,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孙铭眉头紧锁。
他转身看向陪同在侧的沈章,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沈县令,根据卷宗及各方口供,冯家私造兵器,数量不小,绝非一日之功。
如此大批的兵器,除了剿匪时起获的部分,其余……流向何方?
冯宝山区区一地方豪强,私蓄如此多的兵器,意欲何为?
你身为云川县令,主持查办此案,对此,可有追查?”
这个问题非常尖锐,直指核心。
若沈章回答已查清,那她就必须给出明确的去向和证据,否则便是失职或隐瞒。
若回答未查清,则显得她能力不足,办案虎头蛇尾,正好给了攻讦者把柄。
李文和张冉也立刻看向沈章,等待她的回答。
沈章迎着三位上官审视的目光,脸上适时的露出恰到好处的惭愧与无奈,
她拱手,声音带着几分“力有未逮”的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