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沈箐连番犀利的应对,殿内气氛为之一肃。
后续上前献礼的使臣们明显收敛了许多,贺词规规矩矩,再无人敢轻易挑衅这位言辞如刀的女官,以及她背后所代表的大周新气象。
万邦来朝的环节,终于在微妙敬畏的氛围中平稳度过。
接下来,便是各州郡长官或回京述职的官员禀报地方政务、军务的环节。
殿内气氛转为庄重务实,官员们依序出列,陈述治下民情、赋税、工程、边备等事宜。
一切按部就班,直到一个名字被内侍唱出:
“福州刺史陈淮,述职觐见。”
沈箐眼观鼻,鼻观心,面色无波,唯有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她无需抬头,也能感受到那道令人憎厌的目光。
陈淮身着刺史官服,步履沉稳地出列,行至御前,开始禀报福州一年来的政务。
漕运疏通、盐课增收、安抚流民……
他声音平稳,条理清晰,俨然一副干练能臣的模样。
沈箐垂眸静听,心中冷然。
陈淮禀报完毕,武帝略问了几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显得准备充分。
最终,武帝淡淡嘉勉了几句,便令他退下。
“臣,谢陛下。”陈淮躬身行礼,缓缓后退。
他转身欲退回班列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似无意,又似有意扫过沈箐。
那目光极其短暂,或许有审视,有探究,亦或是不愿承认的惊悸。
惊悸于昔日被他弃如敝履的原配,如今竟能与他同立于此庙堂之高,并且刚刚展现了连挫外使的锋芒。
又或许还有恨或不甘。
恨她如此光芒万丈,不甘她一飞冲天。
沈箐感受到了那道目光。
袖中的手,在那目光触及的瞬间,又蜷紧了一分。
那里面,埋葬着她的付出与屈辱,埋葬着章儿和容儿曾经承受的委屈。
但,也仅仅是一瞬。
下一刻,那蜷缩的手指便缓缓松开了。
此人,此情,此恨。
皆已过往。
他陈淮,是福州刺史也好,是攀附权贵也罢,于她沈箐而言,早已是陌路之人,是官场同僚,甚至……是潜在的对手。
但绝不再是能牵动她心绪的“夫君”或“仇敌”。
为他波动情绪?
他不配。
她的前程,在陛下开创的这条女子为官之路上。
她的牵挂,在远在云川砥砺前行的两个女儿身上。
她的战场,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
沈箐依旧微垂着眼睑,面容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道目光从未存在过。
她没有抬眼回望陈淮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