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都督府的公文出后,张谦胸中的闷气总算疏解了几分,但他觉得还不够。
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他深知,有些功劳,不能只让下属和同僚知道,最关键的是要让长安城里的陛下和百官看到
他再次坐回案前,铺开了专用于上奏皇帝的昂贵笺纸,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这一次,他要写的不是哭穷文书,而是一封为自己、也为姚州表功的捷报。
他凝神静气,开始运笔。
奏章的开篇,他先是盛赞皇帝陛下圣德巍巍,泽被苍生,开女子科举乃亘古未有之明政,使得英才辈出,连边陲之地亦深受其惠。
这高帽子先给武帝戴稳了。
接着,他便以饱满热情和详实的数据,重点描绘了云川县在县令沈章的治理下,所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陛下明鉴,去岁云川尚是户不过两千,口不足八千之边陲下县,民生凋敝,夷汉隔阂。
自陛下钦点进士沈章出任县令以来,该员仰承天恩,恪尽职守,励精图治。
先是整顿吏治,肃清歼宄,破获通敌重案,边境为之肃然。
继而开设草市,推广夷绣夷药,商旅纷至,市面繁荣。
更以仁德感召,布《归籍令》,使深山遁逃之数万山民,感念陛下天恩,欣然归附,重为良民。
至今,云川已拥民四万余口,户四千,荒地尽垦,弦歌渐起,昔日蛮荒之地,俨然已成西南之乐土。”
他将沈章的功绩条分缕析,说得花团锦簇,尤其突出了“山民归附”这一条,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了不得的“王化”功绩,最能体现官员的治理能力和皇帝的德政。
然后,他才轻描淡写引出由此带来的“甜蜜的负担”:
“然,人口骤增,旧有城郭已不堪其负,防御亦显薄弱。
为保此来之不易之安定局面,使边城永固,臣已督饬云川县筹划修城扩郭事宜,
并于姚州府库艰难之际,竭力筹措钱粮予以支持。
唯此事工程浩大,所费不赀,非一县一州之力可成。
臣恳请陛下圣裁,若蒙朝廷体恤边艰,酌情拨付部分款项,则云川幸甚,边民幸甚。”
看看,这话说得多么漂亮。
他张谦不是来单纯要钱的,他是来报喜的,是来展示在陛下圣明领导下,姚州取得了多么辉煌的成就。
至于修城缺钱,那只是成就太大带来的“小烦恼”,
而且他这个刺史已经“竭力支持”了,现在只是希望朝廷也能锦上添花,共襄盛举。
这封奏章的核心目的,朝堂拨不拨款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把沈章的政绩,把他张谦善于现人才、支持能吏、治理有方的形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呈现在御前!
沈章的功劳,就是他张谦知人善任的功劳。
云川的繁荣,就是他姚州治理成功的体现。
写完这封奏章,张谦仔细审阅数遍,自觉滴水不漏,既有事实,又有高度,充分展现了自己作为封疆大吏的格局与担当。
他满意地用了印,命人以最快度往长安。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封奏章在朝堂上引起的波澜,以及陛下看到边陲小县取得如此成绩时,那赞许的目光。
如此一来,他既在石忠信那里找了“垫背”的,又在朝廷那里表了功,
还顺便给沈章卖了个人情(看,本官可是在陛下面前为你大力美言了)。
这一石三鸟之计,实在是……妙啊!
张谦捋着胡须,终于露出了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之前那点因为拨出钱粮而产生的心痛,烟消云散。
与即将到来的政治资本相比,那点钱粮,花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