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近郊,一栋谁也找不到的,被高大梧桐树环绕的静谧别墅。
这是鲁道夫象征为了能让狸猫远离医院环境、更好地静养而临时租下的住所。
白色的墙壁,原木的地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
晚风送来玫瑰与不知名花草的混合香气,比消毒水的气味令人心旷神怡得多。
她们搬来这里已经三天了。
狸猫的身体基本康复,行动无碍,只是记忆的闸门,依旧如同锈死一般,纹丝不动。
她与鲁道夫之间的相处,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依赖与疏离并存。
她习惯性地在鲁道夫身边寻求安全感,会在夜里怕黑时希望露娜留一盏灯,会在吃不到露娜给她做的食物时下意识地蹙眉,这些小动作自然得仿佛源自本能。
但一旦鲁道夫流露出越“照顾者”范畴的、更亲昵的企图,比如想帮她梳理有些打结的尾,或者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脸颊,她又会像受惊的含羞草,微微退缩。
眼神里掠过一丝清晰的、因困惑和某种自我谴责而产生的挣扎。
鲁道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却愈克制。
她将公务几乎全部移到了线上处理,绝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别墅里,陪着狸猫。
她不再主动提及过去,只是创造着一个个“现在”——
一起在花园里晒太阳,听她磕磕绊绊地读法文绘本,甚至尝试着教她做一些简单的、不会累到的糕点。
日子平静得像一池春水,但水下潜藏的暗流,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天夜里,月色极好。
银盘似的满月高悬中天,清辉如练,透过落地窗,将房间照得半明半暗。
狸猫睡得不甚安稳,或许是月光扰人,或许是潜意识里依旧纷乱,她在梦中蹙紧了眉头,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搭在了身旁的空位上。
鲁道夫并没有睡在她身边,这是她出于尊重和谨慎,为自己在隔壁安排了卧室。
但她睡眠极浅,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醒。
听到隔壁隐约的动静,她立刻起身,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她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月光下,狸猫的睡颜显得有些苍白,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像是在抵御什么梦魇。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极轻地、模糊地吐出音节。
“……露……娜……”
鲁道夫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以为她想起了什么。但紧接着,狸猫的眉头锁得更紧,声音带着哭腔,更加清晰地梦呓:
“……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找我……”
眼泪,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枕畔。
那一刻,鲁道夫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耐心、所有的等待,在这无声的泪水和充满委屈与思念的梦呓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一直以为,等待是她付出的代价。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这只迷失在记忆迷宫的小猫,所承受的煎熬与孤独,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重。
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更靠近一点。
她轻轻走到床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月光,用指尖极其温柔地、一遍遍拭去狸猫眼角的泪痕。
然后,她俯下身,犹豫了片刻,最终,极其轻缓地,在狸猫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克制而珍重的吻。
“我在这里。”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声低语,“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