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也不是花架子,克洛德目光也跟着深了深。
餐具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克洛德:“……”
“你不曾把我当做你的孩子看待,也希望你不要指望我会把你当做父亲看待。这不是一种冲动或者鲁莽的气话,而是一种理智的对话。我今天回你,只是因为我不想在公众场合落「公爵」的面子,而不是因为你是我父亲,我要服从你的命令。”
他就可以毫无理由,不计代价地景仰阿利斯,依赖阿利斯。
木剑相击,竟接二连三地发出金属相击般的震响。破空声也不绝如缕。两人的速度随着时间逐步提高,短短一个呼吸间,就连续出现了两三个攻防。
可明明抱有这种想法,莱斯利不可避免还是会有一种极为古怪,说不清,道不明的错位感。
克洛德仔细看着莱斯利的脸,说道:“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那双在战场上目睹无数生死的眼睛,此刻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冷静理智,字字扎心的少年。
若是克洛德真有心要伤莱斯利,刚才就不只是木剑飞出去,恐怕人已经见血了。
“只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要么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一样糊弄,以为我被吓一跳就会跟着心神不宁,只能受你影响;要么就是你根本就没有真心想要为我好,否则也不会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时候,随口说一句,也不解释。”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的变化。
“我希望你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军队里的兵。”
克洛德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像暴风雪般缓缓涌上来。
他眼神里面闪过一丝复杂,沉默片刻,才淡淡开口道:“把你的剑捡回来。”
这一下子也拉足了大家的期待。
*
克洛德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露出恼意,也没有哪怕一丝戳动的情绪。
这一刻,所有与克洛德对峙后,留下的心理裂痕和罅隙都被所有温柔的记忆填满。
哪怕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是在说谎,可他却从未避开,那不是一种忍耐,而是一种真正的接纳。
而莱斯利也意识到,他并不需要这个父亲,即使他做不到恨他一分,更做不到爱他一分。
他素来内敛寡言,舒栎也没有再强求他一定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便把餐具递给他,“那赶快来吃饭吧。”
毕竟这种过于决绝的话,也并不是舒栎喜欢听的。他那人总是喜欢给所有事情都留余地,可莱斯利并不喜欢。
而克洛德停了几秒后,才跟上他的脚步。他在回收长剑的同时,目光平静之余,却又意味不明:“送你一句忠告,「教会的人,别信得太深」。”
或者,是那个夜晚,在教会里,他鼓足勇气靠近时,对方那从不迟疑的回应让自己觉得找到了可以依附的枝干。
莱斯利接着说道:“别把我当做附属品,也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
克洛德既没有做父亲的自觉和准备,也没有打算与任何人亲近的意愿。他更像是一柄始终挂在军营的冷剑,又或者高高在上的权杖,他只忠于自己的战场,忠于自己的政治,而不是血缘。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阿利斯主教并不觉得自己恐怖或者恶心,所以这让莱斯利对他产生了好奇。
舒栎盯着早就没有流沙的沙漏,抬声道:“时间到,莱斯利该停手了。”
克洛德眉头一沉,“两分钟……”太短了。
莱斯利原本离开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出船舱外,配合着把木剑捡回来。
在莱斯利童年时光,他一直都是自己英雄般的存在。莱斯利敬仰他,依赖他,哪怕从他那里得不到一点回馈,这份天生的孺慕之情都在支撑着莱斯利想要去得到他的认可。
舱内短暂的静默半秒后,立刻爆出了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太厉害了!能打成这样太强了!”
而正对面的阿利斯主教还在等着他一块开饭。
而每一轮攻防都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毫无破绽,像是故意卖一次破绽反而会让自己失去那一秒的优势。
佣兵动作大开大合,力道凶猛,浑然天成,一看就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出来的痕迹。对比之下,莱斯利则显得格外干净利落,明显受过系统训练,动作讲究迅捷精准,不拖泥带水,招式虽一板一眼,但每一下都打在关键点上。
“你有没有一点做父亲的自觉?”
于是,格挡,进攻,腾挪,反击,步步生风。
莱斯利看着这一切准备得齐齐整整的东西,内心的想法跟着浮动起来,可他也抓不清楚,只是认真地说道:“阿利斯主教,你要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门刚打开,他一句寒暄都没有,冷着脸开口:“你今天晚餐的时候,跟莱斯利说了什么?”
他本意也想探探莱斯利的底,没想到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断了。更让他意外的事,这个教会主教对莱斯利的影响那么深,对阿利斯的反应竟如此迅速,几乎没有迟疑。
莱斯利目光锐利,口吻淡淡地说道:“你若是真心为我好,那就会把事情说清楚。”
他愣了愣,才轻轻伸手拍了拍莱斯利的背,算是一种安抚。
莱斯利手中剑锋正磨过克洛德的剑刃,一瞬的火星也跟着迸现。可他听到声音,手上就立刻收了力。于是,几乎就是在话音刚落的同一秒,克洛德的长剑顺势一震,将莱斯利的木剑击飞,“啪”地一声飞掷出船舱。
克洛德明显对这个结果不满意,皱眉低声问:“最后为什么松劲?”
莱斯利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喜欢阿利斯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霍尔姆主教作为主教也看得入神,连两分钟时间到了,也忘记打断他们。
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在确认,也像是在划清界限。
片刻后,他唇角动了动,最终也没有说教,也没有怒斥,只是淡淡地说道:“明白了。你好自为之。”